不搭理任何人。
已被关进昭狱四十多天的木临春,这段日子以来,除了每天潜心钻研武学,也会情不自禁想起许许多多的往事,出世丧母、天生病体、亲人白眼、同门相欺……在他出生的地方,除了那个须发灰白有些孤独的已故老人之外,恐怕再也没有值得他留恋的人和事。
一股难以自抑的悲苦竟不自觉涌上心头,使得他双手微微发抖。每到这个时候,他都会想起在那家小小医馆中的岁月。
那里没有尔虞我诈,没有貌合神离,没有家族内讧,更没有冷嘲热讽……只有一个整日嬉皮笑脸,将他当作兄弟的紫衣少年郎,还有一个身负血海深仇却对他无微不至的少女。
如果每个人都有一段难以忘怀的青春岁月,那这一对与他年纪相仿的男女,就是他的整个青春。
那个爱穿紫衣的家伙,曾背着病体缠身的他去山林高处俯看风景,带他去清澈的溪流边看他捉鱼,在遇到一些山间猛兽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护在自己身前,在自己吃不下饭的时候,他总会变着法子去做一些他爱吃的菜肴……
他也曾自暴自弃,想着干脆结束掉自己的生命算了,可那个家伙呢?总是说自己的病可以治好,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那是一段既艰辛又漫长的岁月,也是一段值得回忆的过往……
木临春嘴角忽然有些些许笑意,原本有些颤抖的双手,也逐渐平静下来,他缓缓呼出了一口气,正在此时,他好像听到了一阵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木头!”
木临春猛然抬头,就看到一个依旧穿着一身紫袍的家伙,笑嘻嘻地站在牢房的外面,一手拎着食盒,一手提着一壶酒。
木临春的眼眶微微有些湿润,不过他是一个极其会隐藏情绪的人,下一瞬便恢复如初。
“真的出来啦?我还想着到时候拉着一大群高手,耀武扬威去雪龙谷要人呢!呵呵……”
也许,只有在面对这个家伙的时候,他木临春才会很随意地说出一些听起来很荒唐的玩笑话。
秦轩笑道:“早知道你有这个想法,我就不急着出来了,就在那里等着你,到时候咱们去一趟江湖,哪里不平走哪里,杀出一番名堂来!”
“还对江湖念念不忘呢,真的那么想当大侠?”木临春白了他一眼。
秦轩走到牢房的栅栏旁边席地而坐,将食盒里的饭菜都摆到两人面前,将一只酒杯递给与他相对而坐的木临春,兄弟二人隔着铁栅栏喝起了酒。
木临春端着一杯酒,有些无奈道:“没想到我们第二次喝酒会在这种地方……”
两人轻轻碰了碰杯子,秦轩一口喝干,点头道:“是啊,第一次喝酒是在雪龙谷听雪楼,那时我被玉临风留下了,如今好不容易逃出来,你又被关起来了,你倒是说说,这都是什么事么……”
木临春当仁不让,将杯中酒喝的一滴不剩,问道:“雪龙谷高手如云,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对于木临春,秦轩自然不会隐瞒什么,就将蓝诗怀协助自己逃脱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也大方地承认了两人之间的那层关系。
木临春听他说完,不禁皱起了眉头,沉默了许久,却仍是没有说什么,又让秦轩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木头,你这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兄弟找到喜欢的姑娘了,你不替兄弟高兴就算了,怎么还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我总觉得这个事情有些不对劲,你说她是冰山雕王的孙女,那么在雪龙谷中必然身份尊贵,又怎么会无缘无故跑到天蚕坊里去养蚕?而且雪龙谷的女子何其金贵,更何况是又漂亮又尊贵的蓝诗怀?她与你眉来眼去,谷中怎么会没有一个人阻止?你可不是雪龙谷的人。”
“诶,我说木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怀疑她是故意接近我的?她图什么呀?”秦轩有些不以为意,又接着说:“我跟她认识好几个月了,我了解她,你不用疑神疑鬼的。”
“呵呵,你刚才也说了,她的身份是西门东楼点破的,那为什么在这之前她没跟你说她父亲是谁爷爷是谁?”
“她父亲和爷爷是谁我又不认识,什么冰山雕王我都没听过,她说这个也没有意义啊,行啦,好不容易喝一顿酒,不说娘们儿了。你还是说说我怎么才能救你出去吧,丫头都告诉我了,说你已经想好办法了。”
木临春暗叹了一口气,想了想,觉得那个没见过面的蓝诗怀虽有些可疑,但应该也没有对秦轩不利的心思,还是等自己出去以后看到她人了再说。
木临春向秦轩使了个眼色,后者立时会意,立马将耳朵贴在牢房的栅栏上,木临春当即在他耳边如此这般了几句,秦轩一边听着一边点头,脸色也慢慢变得有些凝重。
待木临春说完,秦轩低声道:“木头,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如此一来,就算你出去了,也会身陷泥沼的,我们还怎么一起去闯荡江湖啊?”
木临春却道:“龙爪卫又不是江湖门派,所以只有这个办法,这也是最保险的办法。”
秦轩皱眉问道:“你确定那人真的是?”
木临春点了点头。
秦轩有些失神,愣了许久,他仰头喝干了杯中酒,“好,我听你的。”
接着,兄弟两人就一直浅斟慢酌,期间几乎都是秦轩在诉说着自己这些日子的经历,木临春面带微笑认真听着,直到酒菜见底,秦轩仍是没完没了,最后还是狱卒将他赶了出去。
秦轩走后,木临春又恢复平时的那种沉默不语,他看着地上的那个空酒壶,用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呢喃道:“你想要江湖么,好,那我就给你一座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