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里布满血丝,想来是一夜未眠,连看我的眼神也是从未有过的迷蒙。
我们之间好像林中起了雾。
“谢谢。”他主动把我拥入怀里,低声对我说。
我趴在他胸前几秒,然后不动声色地退出他的怀抱,揉揉眼睛说饿了,让他陪陪梦姐,我去餐厅打点早饭回来。
一场秋雨凉意渐浓,其实我很贪恋他的怀抱,但我怕梦姐看到会不开心。
楚晴川挡住我,说让我休息一下,他去。
我说:“梦姐昨晚醒了就没见到你,万一一会儿再醒来,还是你在比较好。”
他问我梦姐看到我在,有没有说什么?
我摇头,说:“她很虚弱,哪有力气和我说话。”
楚晴川没再拦我,任由我出了病房。
小雨还在滴滴答答地下着,我没打伞,径自穿过林荫小路向医院的餐厅走着。
心情和这天气一样潮湿,像饱和的积雨云,身体的每一处毛孔都被堵得无法呼吸。
等我回到病房时,梦姐已经醒了,楚晴川正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轻言细语。
梦姐抬眸看到我,微微一笑。
“骄阳带早饭回来了。”楚晴川顺着梦姐的视线回头,微带笑意地起身,走到我面前,接过我手里的早餐。
“谢谢。”梦姐对我,再没了从前的敌意。
然而我两彼此心知肚明,因为暗中达成了共识,所以在楚晴川面前才能默契地逢场作戏。
楚晴川一副轻松愉悦的面孔,似乎很满意现状。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为什么这一间屋子里的三个人,都像在演戏?
楚晴川看到我和梦姐和解,表情的确是释然的,也刻意制造出轻松的氛围,但我还是犯疑。
可再细看他,又并未发觉不同。
我就想是不是因为有心事作怪,连带着看他也觉得不正常,于是不再多想。
在他照顾梦姐的这段时间里,我们都绝口不提结婚的事。
我偷偷地准备着简历,开始关注业内的新动向。
梦姐虽然表面上和我相安无事,但我清楚她不是很想见我,也尽量减少去探望的次数。
我私下里联系刘姗,问她考虑地如何?
她推脱说最近很忙,而且医生说过病人大病未愈,现在不适合接受捐赠。
我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困难,直接说出来无妨,大家想办法解决。
刘姗支支吾吾地说她还有事,挂断我的电话。
我觉得自己有点失败,想最后为楚晴川出把力,可什么都没做好。
当晚,我漫无目的地坐着公交车游荡,不知不觉居然来到了上次和韩璐、笑笑、楚晴川一起逛过的美食街。
再没了当时的心情,这夜晚的繁华热闹像是画中的风景。
忽然间,一阵糟乱的吵闹声从前方传来,我循声望去,发出骚乱的正是那家卖酸奶捞的小店。
那个女人……
我快步走过去,就听见隔壁奶茶店的小姑娘在讨论:“太可怕了,这个月都第三次了。”
“是啊,听说那个男人刚从牢里放出来。”收银的姑娘探着头往隔壁望。
我呼吸一滞,踮起脚,视线越过围观者的阻挡,看到的是一地狼藉。
洒了满地的白色酸奶还有蜜豆、水果切块,果酱四散,正在抢夺袋子的女人和凶相毕露的男人纠缠在一起。
“臭婊子,你的钱不给我,留着去养野男人吗?!”
男人恶狠狠地咒骂着,我看到他的脸时,指甲倏然间嵌进掌心里。
是他吧?纵然过了二十年,我仍分辨地出来。
我对自己的母亲,都没有这样深的印象。
是那个禽兽!是毁了我童年的那个男人!
我只恨自己没有杨不悔那样的身手,不能亲自教训这个混蛋!
可我心里的怒火无法平息,嘈杂的吵闹声不停地刺激着我的耳膜和脑神经。
我看到他圆睁的眼睛和轻贱的笑容,当年他的脸和现在渐渐重叠。
如果不是他,我不会患上ptsd,去承受那个年纪不该有的磨难。
如果不是他,我不会宫外孕,更不会失去做母亲的资格。
如果不是他,也许我已经有了楚晴川的孩子,梦姐也不会忍心让我离开他……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挤进人群,走到柜台前拿起操作台上的水果刀的。
当我一刀插进男人腹间时,人群中尖利的喊叫声让我清醒过来。
“嘿,我报仇了。”我好像看到藏在我心里的那个小女孩的眼睛,她正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地窥视着眼前的一切。
“别怕,我们已经长大了。”我对她说。
这一刻,我才觉出我比她更加强大。
可我这一刀,还是太轻了。
他没死,好像也不怎么疼,却松开了抢钱袋的手。
他紧拧着眉头盯着我,确认是否认识我。
这时,人群中冲进来两个女孩儿,一个是上次见过的店主女儿,另一个居然是刘姗。
她们看到眼前的景象,立刻傻了眼。
手里紧紧攥着钱袋的女人回过神,扑过来挡在我身前,把中了刀的男人狠狠地推倒在地!
她的身体颤抖着,护我在身后,生怕我被那个男人碰一下。
我能感觉到她强撑起来的勇敢。
刘姗比另一个女孩更早恢复理智,她冲进店里搬起椅子就朝着地上的男人砸去。
“你这个人渣!你为什么要回来!你滚!”刘姗边砸边喊。
与此同时,警笛声由远及近,一辆警车停在步行街尽头,几名身着制服的警察跑过来,人群如潮水般退散。
一名年轻点的警官蹲下查看男人的伤情,问他有没有事,需不需要叫救护车。
男人的眼神在我身上打量着,我只觉得自己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小伤,警官,我们先私了。”他竟然在笑,大概觉得遇到了赚钱的好时机。
“回警局,简单包扎一下在做笔录。”为首的警官命令道,年轻警官立刻起身答了声“是”。
在警车上,我才知道刘姗也是店主的女儿,而另一位叫刘婷,是她的妹妹。
“骄阳姐,你怎么……”刘姗看着我,欲言又止地问。
她刚叫出我的名字,对面女人手里的钱袋就从手中掉落。
“阿姨,我叫成骄阳。”我看着她,表情和语气一样淡漠。
这因缘际会,可真是巧了。
我几乎可以断定,她就是我的生母,成慕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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