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晴川对我说,可以给我看,但要我等他一起。
回复他的短信我写了删,删了写,终究还是没有发送。
我明白,他是在关心我,怕我胡思乱想。更何况,他现在也不好过。
在这种紧要关口,我不想再给他添乱。
当我坐着电梯上楼时,后方的人正在窃窃私语:“热搜看了没?远洋洲际有人跳楼,咱们楚总在现场呢。”
“你不知道吗?跳楼的是他前妻,昨天还来公司了,带着女儿一起。”
“啊?!天呢!该不会是求复合不成,以死相逼吧!”
“楚总这下可是要被扒皮了。要我说,责任不一定在谁身上!”
“能让一个母亲抛弃孩子轻生的男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切,以前不知道谁天天把arthur挂在嘴边,这会儿倒变风向了?”
“一码归一码,我就事论事。如果是我,就算为了孩子,也不会选择这条路。”
“所以可能真得遇上了难处,有时候心死就是一瞬间的事儿。”
“哎?之前我听说……”
我在她们渐渐变小的议论声中,麻木地走出电梯。
看来这件事给楚晴川造成的影响,将远超我的想象。
然而,等待我的洗礼还在后面。
一走进办公室,我就感觉到有异样的目光从不同的角落打量过来。
我之所以决定要来公司,就是怕我如果逃避,会更加落人话柄,成为众矢之的。还有一点很重要,我不想一个人待在家里。
可我也确实低估了流言的力量。
“昨晚我说什么来着?这下信了吧?逼死人了!”小美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被我听到。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够狠的。”
“呵呵,还是离这种人远点儿为妙,否则哪天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看她领口那儿了没,昨晚肯定又去勾人了。”
“快,走走走……司南来了……”声音渐渐消散。
我在闲言碎语中,走到自己的工位上,打开电脑,盯着屏幕发呆。
右下角弹出夏雪和宋芳菲的消息,问我要不要紧,不如回家休息。
我回了她们一人一个笑脸,故作轻松地说没事,嘴长在别人身上,警察都没找我,碍她们什么事儿。
“骄阳,下午把选题改好,明天上会讨论。两天后去天枢集团做方案演示,时间很紧。”司南走到我的工位前,敲敲桌子。
我说好,正在弄。
“把工作和生活分开。”他经过时,撂下一句话。
我打起精神,排除杂念,把注意力拉回来。
“不辜负,被尊重。”这六个字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是不是太自私?一直以来就只想着自己?不想被人辜负,只想得到尊重?
因为我当初的一意孤行,错嫁了夫婿,又害死了外公……
因为我的任性和固执,让楚晴川为难。
因为我的占有欲,让韩璐病发跳楼。
而我最感到绝望的是,我不仅间接害死了一个鲜活的美丽的女人,更让一个孩子失去了母亲。
我无法原谅自己,这是我的罪孽,无法饶恕,无法开脱。
我是个恶毒的女人,笑笑如果知道真相,会恨我一辈子吧?
我的童年经历过阴影,我非但没有因此向世界回报爱,反而让另一个孩子再次经历阴影。
如果,如果笑笑亲眼看到韩璐从高处落下,如果笑笑看到“姑姑”死相可怖的尸体,日后她知道那是她的亲生母亲,ptsd的症状一定也会在她幼小的心灵埋下黑暗的种子。
哪怕她想要杀了我,我都毫不怀疑,并且表示理解。
我又陷入低谷中的怪圈,开始否定自己,怀疑自己,把自己想的一无是处,不堪又下贱。
我还是那条河豚,从未变过。虚张声势的外表下,是无尽的空洞。
韩璐的最后一面留给我的印象难以磨灭,我无论睁眼还是闭眼,都挥之不去。
“骄阳,这下你满意了吧?”我忽然听到她的声音,警惕地左顾右盼。
回神之后,才意识到斯人已逝。
头开始疼,昨晚和今早见到韩璐的情景和她的音容笑貌,不经我同意地在脑海回旋,跳跃。
当手机短信音响起时,我被猛地吓了一跳。
我揉揉太阳穴,深呼吸,尽可能的放松。
是一条陌生号码的彩信,我没多想就点开了。
然而下一秒,手机直接从我手中抖落,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我差点惊呼出声,还好及时用手捂住了嘴巴。
那是韩璐的自拍视频,她的微笑和今早一样,还穿着同样的衣服。
她声音柔和,微含笑意地说:“骄阳,对不起,请你接受我迟来的歉意。祝福你们,麻烦替我照顾好笑笑,谢谢。”
我的后背生出一股寒意,韩璐,不是死了吗?这彩信,难道是定时发送的吗?
韩璐,你究竟和楚晴川说了什么?
这条彩信的出现让我更加浑浑噩噩,根本没有丝毫精力专注于手头的工作。
中午,夏雪她们来喊我吃饭,我一想起坠楼现场,哪还提得起胃口。
“以后千万别做亏心事,否则连饭都吃不下。”恶语又开始在我耳边萦绕。
“扒皮贴出来了,跳楼的不是楚总前妻,是他的表妹而已,别再乱说了。”
“谁知道这是不是烟幕弹?为了保护某些贱人的。”
我忽然觉得可笑,落井下石的人从来都比雪中送炭的要多。
这大概就是人性吧。
我双手抱头趴在桌前,就在大家都出去吃饭的功夫,楚晴川给我打来了电话。
他先是问我在哪儿,我说在公司,他疲惫的语气立刻变得不悦。
“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他责怪道。
“如果我不来,就真成了她们说的那样。”我倔强地答。
“你以为你去了,她们就会闭嘴吗?”
“对不起,我只是不想回家,不想一个人。你那边处理完了吗?我想见见你。”我弱了下来。
他略一迟疑,答应了我,然后给我一个地址,说半小时后见。
这种时候,更应该避嫌,无论是为我好还是为他好,我理解他不过来接我。
我顾不得司南给我安排的任务,临时请了假,说自己胃病犯了,必须就医。
楚晴川接到我之后,轻轻抱了抱我,然后开车载着我一路狂奔。
我默不作声,只是伸手抓紧了上方的扶手,担忧地看着他坚毅的侧脸。
车子最后停在一处空旷简易的码头,边缘就是大海。
现在是休渔期,没有渔民,只有古旧的渔船鳞次栉比地,沿着码头停泊。
远处,海天一线一望无际。
泛着波光的海面和混杂着咸腥气味的海风,让我悬着的心往下沉了沉。
楚晴川打开副驾的车门,我没有下车,转过身,面朝大海坐着。
他就倚着后侧车门,站在我身旁,掏出烟盒,抽出一根。
他迎着风,用手利落地一挡,便将其点燃。
我喘了口粗气,目视前方,把之前看到的韩璐凌晨的已接通话告诉了他。
他嗯了一声,说知道了。
“这是我上午收到的彩信,你看看。”我把手机递到他面前,他单手接过,吐出的烟雾被风撕扯着飘散。
他眉心的“川”字越来越深,良久,那低沉的嗓音缓缓地响起:“果然,看起来很像自杀。”
我狐疑地看他:“像?难道不是吗?”
他转头注视着我:“我了解她。她要是想死,不会等到现在。”
“是不是她给你的短信里说了什么?”我问。
他深邃的眼眸锁着我,让我不知所措。
“怎么了?和我有关系吗?”我下意识地问。
他盯了我十几秒钟之后,才把手机放在我面前,用眼神默许我打开。
我输入我的生日密码,找到了韩璐的短信。
很长的内容,我也看了很久,很久。
“晴川,看到你和骄阳重归于好,我真为你们开心。我想我是时候离开了。
昨晚程勋又来找我,和我欢爱。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忍受着这样的折磨,却对你羞于启齿。
晴川,你知道吗?很多情况下,我分不清楚你和程勋,会把你想象成他,尤其是笑笑叫你爸爸的时候。
清醒的状态里,我明白这样是不对的,可我控制不住地想你。
想和你在一起,想听笑笑叫我妈妈,想象我们是真正的一家三口。
甚至,想象你和我行夫妻之实,你是那么有魅力的男人,让我在你面前,自惭形秽。
我是个生过孩子的女人,用别人的话说,还是个克夫的女人,我有什么资格喜欢你呢?
我告诉自己,是因为我对程勋的爱太深,所以需要用你来转移情感,才能让自己好过一点。
而我的心理医生也是这样告诉我的,我深信不疑。
可直到后来,我才发现,你就是你,我爱的人,原来是你。
而程勋,只是我依赖你的借口,我渴望的人,不知道何时起,已经变成了你。
我觉得对不起程勋,也对不起嫣然,矛盾到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和行为。
晴川,骄阳和李语彤不一样,因为我第一次见到她之后,就知道她已经走进了你心里。
她的出现,让我感觉到心惊,让我真正意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