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当只管往里屋喊一声。”
莫兰想帮春竹将外衣脱掉,百般折腾,却不得要领,遂叫魏正过来帮忙。魏正十分为难,揶揄道:“男女授受不亲。”莫兰急红了脸,目光坚定锐利,“此时此刻,还提什么授受不亲!”魏正还真有点畏惧莫兰,便不再僵持,合力给春竹换了外衫底裙。
办完事,两人就散了。转道回屋,已过寅时,东方吐白,雪光映天。福宁殿的侍婢太监正在点灯扫雪,悉悉索索开始忙碌起来。莫兰提着羊角宫灯走得又急又快,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淤泥烂雪里,她湿透了半身,脚趾已冻得全然没有知觉。
翠微阁里,夏芷坐着方杌在烧柴火,浓烟滚滚,呛出满脸眼泪。她沉沉道:“莫兰,你先困一觉,其他容后再说。”
莫兰被屋中热浪一扑,稍稍缓过劲,打量着四周,问:“代秋呢?”
夏芷从砂锅里倒出一碗熬得浓浓的姜汤,用巾帕裹着递到莫兰手边,“她去当值了,劝也劝不住。你只管休息,等下我就过去帮衬。尚食局午后会调新人过来伺候,你放心。”
莫兰嗯了一声,趁着热气把姜汤滚滚灌下肠肚。
莫兰缩进被筒里,双腿折在胸前。身子忽冷忽热,半睡半醒,像浸在刚融化的雪水中,冷得人牙关打颤。窗外又下起了雪珠子,北风呜咽有声,吹得窗纸噼啪作响。人渐渐醒来,已是戌时三刻。她挣扎着起床,随手拿了桁架上的衣服穿了,随意拢着头发,正要出去,却见有女子掀帘进来,“莫兰娘子,我听见声响便进来瞧瞧,可舒服些了?”
来人穿着对襟绉纱杜若色小袄,下摆袖口以白绸做底,用细密齐针绣红梅数枝,腰间佩玉环绶轻压裙幅,梳着朝云近香髻,缀鹅黄宫制绢花,将八品女官的蓝色锦带绑于脑后,素净淡雅又利落妥帖。
莫兰扬起一缕笑容,“娘子生得好美,可是从尚功局遣来的?”
皎兮眉眼烁烁,红唇抿了一抿,方笑问:“你怎会知道?我晓得咧,一定是夏芷告诉你的。”莫兰摇摇头,“我瞧你袖口红梅宛若天成,怕是齐针绣了。宫里知晓齐针绣之人虽多,但如此精通又讲究的却除尚功局司制莫属。”
皎兮狡黠一笑,如冬雪寒梅暗香袭人,她莺声道:“奴家父亲姓李,名唤皎兮。”她双手叠右侧深深纳福,莫兰受了礼,细细咀嚼道:“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娘子父亲乃读书之人!”
皎兮挽着莫兰去外屋,笑弯了眼,“早听人说奉茶司的莫兰娘子蕙质兰心,今儿见了,果真他人诚不欺我。”说了半会的话,莫兰只觉头昏,便靠着椅背歇气。皎兮见她脸色惨白,有气无力,用手贴了贴她的额头,哎呦叫嚷道:“娘子额头好烫,怕是染了风寒,不如去御药院请医女过来瞧瞧罢?!”
莫兰犹自撑着,“不必了,吃点热粥,捂一捂便会好。”
说话间,有人在窗下喊:“莫兰娘子可在?”
莫兰忙答应,“请进来说话。”那人却站着没动,寒声说:“尚正局有请。”
皎兮一听尚正局的名号,先唬了大跳,说:“尚正局掌宫内推罚之事,如宫人做错事违了宫规,皆由尚正局责罚……今日为何召唤娘子?”
莫兰昨日单顾着怜惜春竹枉死,未想无故一夜未归是有违宫规,若被人知晓,必受惩戒。她强打着精神换了宫装,挽了头发,随窗下说话之人去尚正局。
尚正局位于玉津门以外的西边,莫兰虽入宫几年,却从未在这一带走动过。她垂脸含胸跟着前面带路之人,转过夹道,又走过一段宫廊,方见迎面宫殿上高悬的匾额,写的正是黑漆大字——尚正局。
此时天已擦黑,带路人引着莫兰从侧门进,换另一个系着蓝色锦带的八品女官将莫兰带至正殿。未敢细看,莫兰伏地跪下身行拜礼,“大监万福。”按品阶,莫兰是上绶的正八品女官,不必行此大礼。
然如今形势不利,知礼守矩必不会差。
果然,尚正局掌印大监道:“你既是正八品尚食局掌茶女官,不必行此大礼。你可知今日寻你何事?”莫兰起身,眼神笃定注视前方,道:“莫兰不知,还请大监明示。”到了此时,莫兰才敢抬眼打量,身穿紫衣大袍的大监正坐殿中央,左右两侧分别坐了尚正局司正尚宫、典正尚宫,尚食局典膳尚宫、典醖尚宫、典药尚宫,后又各自站了四名尚正局掌正宫女。
这架势,好比要吞她皮、嚼她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