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上的祭祀声已达到尾声,夜阳等人也从那种奇异的状态中退出来,上方虚幻的青色皮卷逐渐变得凝实,散发出一种令人从心底生不出反抗之力的无上威压,四周飘出若有若无的玄妙道音。
大道已被成功唤醒,接下来,便是至关重要的一步,几人同时伸出了手,手心朝上,用象牙短刀割出一道伤口,血液化成血雾汇聚入皮卷中,几人陆续开口,语调森然怪异,不是九界通用的玄语,而是妖族的语言。
妖族的语言晦涩难懂,有的像各种猛兽的嘶吼咆哮,有的像植物被风吹动的声音,有时候听着差不多的一个词,却因为语调的高低不同,表达出的意思也相去甚远,叫人捉摸不透。
在妖界,这复杂的妖族语言其实早已没在民间流传,只有祭祀典礼上才会用到一两句,妖族日常生活中大多时候使用的,是各界通用的玄界语言,比起其他各族的语言简单方便得多,也被自然而然地接受。
夜阳四人的发音大同小异,貌似对这种生僻的妖族语言还不算陌生,这也不难理解,在民间这种语言已失传,可在像猎豹族、地妖国这等大势力中,妖族语言文字却是孩童时必修的功课之一,是一种传承。
几人都脸色肃穆,语调怪异而庄严,用妖族语言向唤醒的大道起誓,必定誓死捍卫这份契约,永不悔改,夜阳签上了自身的命魂与道心,梁景山三人代表猎豹族投靠,除了自己的命魂,另外也有猎豹族往后十万年的气运,气运这东西飘渺难寻,让人捉摸不透,却谁也不敢大意。
血雾不断汇聚上方半空,青色的虚幻皮卷已彻底凝实,却又被鲜血浸染得鲜红,直到化作一块晶莹剔透的血玉,下方妖晶祭坛里的火焰才凶猛喷薄,高涨的火势化作巨兽,将血色皮卷一口吞噬,重归于祭坛。
皮卷在噼里啪啦的灼热火焰里迅速消融,这次却再没有青烟冒出,彻底与这片天地重归一体,几人放下了手臂,夜阳走上前,将之前使用的几支黑狼毫篆笔、废弃的穿金甲皮甲、象牙短刀都扔进了祭坛,被烈焰付之一炬,等到火焰燃烧殆尽,连同祭坛都化作了飞灰,这场大道契约的签订才真正结束。
夜阳久久伫立在高台上,目光闪烁,望着遥远的天边,那里是血宗的方向,一阵凛冽刺骨的寒风刮来,才让他收回了视线,又望向了身旁的梁景山三人。
无需多言,三人齐齐俯身行礼:“属下参见殿下!”
夜阳笑了……
赤蒙盆地,深林山寨,距离猎豹族三万人马入驻已过去了一个月时间,猎豹族与血宗这两虎居于一山,都是嚣张跋扈、狂妄自大的性子,也少不了冲突和摩擦,发生过不止一次的打架斗殴事件。
好在双方都有克制,高层也特意警告过,局部摩擦火热,表面上却和和睦睦,倒也没真的生出什么事端,反而有部分人打着打着生出了感情,整天哥俩好,在血宗主城的酒楼妓院里花天酒地,好成一家人似的。
可这些人却不知道,经过这看似平静的一个月,两方高层的关系却变得有些“微妙”,每天起来望见欣欣向荣的山寨,自然让血宗长老们底气大增,心中的恐惧消散不少,心情也欢快得多。
可物极必反,一个月时间过去,猎豹族就像扎根在山寨,除了手下闹事,高层却一个个躲屋子里装鹌鹑,“神妖皇朝”方面也没有了接下来的动作,这不由得让许多人生出不妙的预感。
血岩度也亲自动身,多次上门拜访梁景铭与丰修远,询问神妖皇朝接下来的动向,可这两人却缄口不语,只是千篇一律地道:“静观其变,几位前辈正在准备中,不久之后就会有行动。”
除了这翻来覆去十几遍的回答,其他多的一个字也不肯说,有时候逼问得急了,梁景铭更会支支吾吾,丰修远却勃然大怒,不由分说地下了“逐客令”,一句“你们懂什么”把人系数打发,将血宗高层从房中赶出去,俨然把自己当成了地主,而血宗则是上门要债的外来人。
这种肆无忌惮的表现,让血宗高层集体气氛之余,也让头脑精明的血岩度不禁生出了些许狐疑,警惕心作祟,他也暗中派人去猎豹族的其他人那里探查口风,可猎豹族在来之前就全部统一过口径,有的一脸生人勿近、骂骂咧咧,有的却口若悬河,扯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就是不提及半点重心。
“你不放心他们?老夫去看看吧!”血暮这个人生硬古板,话也不多,却是血岩度最得力的左膀右臂,他知道血岩度在怀疑什么,就自告奋勇地去监视梁景铭,可惜无论是梁景铭还是丰修远,每日都闷头在房中修炼,血暮也收效甚微。
血岩度知道了这些消息,一时间被气得牙痒痒,可顾忌到神妖皇朝,也不敢真的和猎豹族撕破脸,毕竟怀疑归怀疑,顶多是觉得神妖皇朝瞒着血宗在干什么不可告人的事,也不至于就这么快地上升到质疑身份的程度,可看样子也瞒不住多久,事实上,也真的不需要太久的时间。
第一百六十六年,四月二十一,晴。百年一至的冬季时令,最大的雪有三场,开始的第一场,中间时段的第二场,以及冬末的最后一场。
这次冬日的雪季来晚了六年多,第一场雪也只是持续了短短的五天时间,而赤蒙盆地更没见到几处像样的雪景,天气便又开始转向晴暖,连天空上的乌云都消散了许多,夜间的晚空中,隐隐约约的可以看见几颗星辰。
深夜,夜空中疏星两三点,赤蒙盆地中部平原的主城里,万家灯火、灯红酒绿都早已熄灭,城外同样一片寂静,只有不知名的昆虫还在叽叽喳喳,从血色迷林到深林山寨的那条杂草丛生的旷野小路上,一个汉子正从迷林而来,急匆匆地往山寨方向赶去。
这汉子削瘦而挺拔,穿着红叶编织的衣物,却是那日丰修远等人在迷林外遇见的血宗巡逻队长,只是他此时青色胡茬遍布的脸上正浮现出焦急之色,似乎被什么要紧的事情正困扰,步伐匆忙,身影在偏僻小道上忽闪忽现。
这条道路径直通往丛林中潜藏的山寨,血宗为了避免有人发现道路而前往,平时族人行走的时候,都严令禁止空行,汉子虽心中焦急,也不敢违抗这命令,因此只是动用了身法,并未使用飞行。
可走着走着,远处的视线里却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正在小路上百无聊赖地悠闲散步,三更半夜突然冒出个人来,这让汉子顿时打起警惕,严阵以待,周身散发出若有若无的能量波动。
那人步伐不快,走走停停,越走越近,半刻钟才到前方,汉子看清了那人,脸上轻松了许多,可也没太过放松,这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他笑着出声问道:“宣老哥?你大晚上的在这儿做什么?”
那人也看见了汉子,脸上露出惊讶之色,步伐加快不少,笑着走过来:“哟?这不是血涂老弟吗?老哥我大晚上睡不着觉出来溜达溜达,你怎么也在这里,你也睡不着?”
这是猎豹族的一个执事,名为梁宣,前几日手下的人打架斗殴,汉子和梁宣都有几个下属在里边,事后被叫去领人,还连着领了好几回,一来二去也就认识了,手底下的互相看不惯,打过几次,而汉子和梁宣却一起喝过酒,关系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