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肯定会来看朕的。”老人声音虚弱,吐字却尚清楚。
那双手虽然已不复当年温润有力,却依然能感受到生命的气息。
看来皇上身体还不算太坏,至少,不会马上死去。
唔,那几个太医看来确实不同一般。
“圣上龙体欠佳,我本应早来,只是一直在川蜀一带游学,昨日回京,得到消息便即刻赶来了,见圣上龙体并无大恙,这边放心了。”昏暗的灯光下,但见萧渐漓依稀带着笑容说道。
“唉,油枯灯灭,我自知天数将尽。”老人叹了口气。
萧渐漓尚未接话,便又忽然听得老人说道:“渐漓,这些年来,你记恨朕么?”
“圣上何出此言?渐漓如何禁得住这话?”萧渐漓急忙说道。
“你父亲说你一直浪荡不定,放纵形骸,我知道,因为我那时对你有疑心,结果导致你的谢府大小姐的婚约——”
“圣上说这些做什么,”萧渐漓苦笑了一下:“渐漓那时年少——”
“唉,等后来发觉是朕信了他人的谗言,却为时已晚。”他一生为皇,刚愎自负,此刻人之将死,这些平素旦旦不可说出来的话,却是终于能开口了。
“圣上——”萧渐漓跪在地上,终究是无言以对。
他在此人身边待了数年,虽说是伴君如伴虎,但今上对他却算是亦君亦父,纵对其执政有诸多不满,但内心深处,终究是有那么几分感情的。
“渐漓,你将来会造反么?”躺在床上的老人话锋一转,突然问道。
萧渐漓怔了一下,原本心中生出的一丝温情瞬间又冷。
圣上这次召他来,先前说的那些话,原来竟是要他在这个将死之人面前许下绝不造反的誓言。
“臣心日月可表,绝无任何谋反之意。”萧渐漓一字一句说道。
“吁——”老人似乎松了口气。
“渐漓,你说的话,朕从不怀疑。”
萧渐漓心里面轻轻哼了一声。
“所以你今天,也要跟朕说实话——”老人停了一下,接着道:“你说朕的这几个孩子,将来谁最适合继承大统?”
“皇上只不过龙体稍欠安而已,此刻何须顾虑这许多,”萧渐漓依旧浅笑浮于面部:“只是论才干,自然是二皇子旭明更出类拔萃,臣对二皇子一向是钦佩不已的。”
宇文旭明确实人中龙凤,又是吴贵妃所生,本就是皇上心中所属,萧渐漓何尝不知。
“哦,你陪伴老大多年,我以为你会说老大更好。”老人费力的睁开了双眼,浑浊的双瞳打量着萧渐漓,似乎想看清他是否说的是内心的想法。
“大皇子为人敦厚平和,又身为长子——”萧渐漓心中斟酌着如何组织词语,他陪伴皇长子宇文泰明多年,此人平庸自私,却想着自己是长子,皇位理所当然应该属于他,“朝中有一部分老臣也是站在他这一边——”萧渐漓略作停顿。
“我就是担心这个——”老人长叹一声“渐漓,你说该如何是好呢。”
“嗯,手足相残,天下大忌,诸皇先祖天上亦会不安,是以一定要先安抚好大皇子的。”
没有丝毫的意料之外,皇上其实早就准备立二皇子为太子,这个时候召他入宫,一是要确认他确无谋反之意,再就是想让他出谋划策相帮安抚皇长子。
萧渐漓看着这个弥留之中的老人,他知道皇上此刻神智虽尚清楚,却判断力终究不如往日,外面的两个皇子身边的那些亲兵,在萧渐漓眼中形同虚设,只要控制住语文旭明,扶持大皇子上位,他便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虽然免不了几场腥风血雨,但胜算却是不小。
念及此处,手微微一颤,只是片刻,便将这个念头压了下去。
老皇终究没法觉察出异常,只是接着问道“你说该如何去安抚呢?”
萧渐漓一阵沉默,似乎是在思索。
待到萧渐漓走出大殿,已是丑末时分。
一轮新月已经渐渐西沉,天空中那颗暗红色的彗星已经是越来越清晰。
他与陈烟寒并肩一路前行,数名太监挑着灯笼紧随身后。
两人一路无语,待走到皇子们守候的偏殿时,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萧渐漓便先走走了进去。
“渐漓。”大皇子宇文泰明此刻见到萧渐漓,面上却是堆出了笑容。
语文旭明见到萧渐漓进来,却是一动未动,只拿那双一向阴鹜的双眼,紧紧的盯着萧渐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