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设计这个军服的道理就在于此。”梁铮指着图鉴道,“我用锦帛为料,是因为历来只有达官显贵才能着锦帛。可我们的士兵是什么人?是最贫苦的乡农,根本穿不起这些,你让最贫苦的乡农穿上锦帛,这就是一种……嗯,心理暗示,让他们觉得参加咱们的团练,就是高人一等。”
在古代,尤其是阶级制度森严的明朝,只有皇室宗族、达官贵人能够身着锦帛,地位的黎民百姓只能穿粗布麻衣,因而古代的平民百姓又被称为“布衣”,你穿错了衣服那是要被官府打板子的。
虽然到了崇祯年间,这个制度已经执行得远不如过去那么严格,但在平民百姓的意识里,穿帛着锦仍然是“大人们”的特权。
梁铮:“有了这种想法,他们就自然会以能够成为团里的一份子为荣,因为这个团里他们会下意识地觉得自己高贵了。那么会为了能够留在这种高贵团练中而自发地、努力地去适应我们的规则。”
当然,梁铮敢这么做也主要是因为武大烈。
有这么一个只要不是上纲上线,什么事都可以包庇自己的“世叔”撑腰,他才这么有恃无恐。
这也是其他的团练所不敢做的。
“我懂了,”徐虎一拍脑门,“少爷的意思,就是让那些泥腿子觉得参军是长脸的事,让他们以身为咱们的团练士伍为荣,自然就会心甘情愿地为咱们卖命。这的确比什么重金犒赏、严刑峻法要有效些。”
“这话说的有些意思了,但还不全对。”梁铮凝神静思了一回,补充道,“青石坳的那一晚,我曾经告诉过大家,现如今我还是这个话——我们这个队伍,是荣誉至上,纪律至上。你们都是我爹手里使过的老人,我自然放心;可是新募来的那些乡农会怎样,他们虽然能吃苦,但我要的并不仅仅是这样,我要的他们不但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甚至是马刀砍到头顶了都还能从容不迫地装弹射击,所以他们能不能做到,这可就难说了。”
“唔。”
“前些天我到县衙的时候,武世叔还拉着我说了好些话,交代我要居官勤谨,”梁铮道,“我想,这虽是场面话,但也未必没有道理。”
他说着,一边往有些冻着的手上呵了口气:“我想过了,既然办了这个团练,就该把团练办好,于他老人家的面上也好看些,也不辜负了他的一番提携之意。”
他说着呷了口茶,把自己深深地陷进了檀木雕花的椅子上,闭上眼睛也不知在品茗醇香,亦或在想些什么。
“话扯远了。”过了好一会子,梁铮才重新睁开眼睛,“言归正传,我们得让大家感到荣誉高于生命,他们才会为了荣誉去拼命,让他们感到团队高于生命,他们才会为了维护团队而听从指挥;才会无视身边的同伴一个个倒地而继续前进,才会主动接受我们近乎严苛的训练。这样才能办好这个团练,上不负天子以报国家,下不负黎民以守一方。”
一番话说得众家将无不暗服。
“可是少爷。”一直一言不发地苏清和站了起来,“按编制,咱们团满编得有500号人,也就得订500套的军服,这么多的锦帛……只怕咱们永宁县没有哪家布商有这么多货吧?”
“哦?”梁铮有些意外地将目光转向自己的管家。
这一点他倒没想到。
“而且锦贵布贱,这……”苏清和苦笑了一下,“怕不是咱们半个梁府都得赔进去?”
这倒不是假话……
梁远智虽说家境殷实,但也不是什么富可敌国的豪门,买500人的锦帛军装,加上裁剪缝制的工钱,的确是一个不小的数字。
然而……
“钱该花就得花……”梁铮道,“既然要办好团练,那么花些银子也是值得的事。”
“可是……”苏清和苦笑道,“老奴只怕就算咱们肯花银子,也没人能卖得出这么多的锦帛啊。”
“是这样……”梁铮说着站了起来,来来回回地在房中踱着步子,半晌才道,“那依你之见,咱们该怎么办?”
“要不,老奴试着去找一趟周记缎庄吧。”苏清和斟酌着说,“周家是永宁县里最大的布商,和老爷又是故交,老奴去问问,兴许还能给咱们打个折扣……”
“不。”梁铮微微摆手,“这件事我亲自去,也显得尊重些。你就留在城外继续筹办团练,让徐虎带一队人跟着我就是。”
几个人商议着,突然听得瓦面上有声轻响,接着地上“嚓”的一声,仿佛树叶落地般地微微一响,这一下虽轻,但徐虎已已然惊觉,两道闪电般的目光在窗上扫了一圈,喝道:
“什么人?”
说着身形晃动,疾窜而出。
然而窗外只见月光如水,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看来是我听差了?”他不禁暗自疑惑。
“出了什么事?”梁铮也踱着步子跟了出来。
徐虎正想开口答话,眼角一瞥之间,又见山子石后头的黑影婆娑,似乎蹲着什么东西,忙屏气提神抢上去时,原来却是一只野猫,见了人钻到月华之下,他们这才看真了。
“没什么,少爷。”徐虎这才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原来是这畜生,倒唬了我一跳。”
“既如此,咱们回房接着议吧。”梁铮瞥了眼院内的假山游廊,挑帘又进了花厅。
院中,摇曳婆娑的树影风声,似乎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