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与在耳边流淌的空气融合一般,张悬感觉自己躺在温暖的风弧形的脊背上,微仰着面庞,没有目的地的飘向某处。
张悬削瘦的面颊永远是苍白的,紧闭的双眼眼皮上长有长而浓密的睫毛,丝毫不像是男孩应该拥有的眼睛。张悬眼帘的颜色比苍白的面色还要再淡薄一些。
接近之后仔细看去,眼帘下的双眼似乎充满了光芒,皮薄的眼帘上细微的褶皱与纹路被映衬的像是纵裂的山地沟壑。
张悬的眼照亮了沟壑,而他乘风飘向不知名的某处。他也不担心暴雨淋湿了他。这样的感觉少有,张悬在闭眼的霎那就想到了。就像他时不时能听见心房之中血液潺潺流淌的声音一样。
对于无法解释的事情张悬并不太喜欢过多去想,那不过单单耗费宝贵的体力和脑力罢了。但他更爱探索未知。他常想,身体的某个地方会不会是早已掏空的,那里储藏着一些没有名字的物体。
也许有血液?又或者是老家附近海滩上常见的鹅卵石?他无从得知。但总归会是有什么的,总不能什么都没有。某处被掏空,肯定是因为那一部分被消耗掉了。
空了可能等于没有,但没有并不等于不再消耗。于是自己体内至关重要的脏器——心脏开始作出了行动。时不时偷偷将血液趁着张悬不注意输往掏空的部分,试图在张悬还未发觉之前填满——就算不满,也至少要维持一个可以让身体的主人勉强接受的平衡。
因为无论任何人,有一天忽然发现自己身体的某部分居然从里到外被掏空,周围像用抛光刷抛过光的金属镜面一样,就算不疯估计也不会差上太多。
当存在的可能性极高的未知事件被埋在无法解释的泥土之中,张悬就会觉得被埋起来的不是未知事件,而是自己的脑袋。
每当这时,他就变得几乎无法呼吸,视网膜的感光细胞形似死了数周的天牛,外壳或许稍有残留,但内部腐烂的又黑又臭,无法作用。每回从这种状态恢复过来对张悬来说都极为痛苦。
所幸的是,目前为止的十八年他虽没少经历这种状态,但姑且都跌跌撞撞地爬了出来。
这也许算是独特的经历,但绝不让人羡慕。脚下一个打滑也许小命就丢了。张悬脚下踩的不是冰面,是系在万丈悬崖南北两端的高空钢丝。空气中弥漫的雾水浓稠得像乳酪汤。
但张悬本人并不对这些感到恐惧,顶多只是皱皱眉,食之无味般轻点个头。
如果他不去探索未知,没有那么多的想法,这些个看不见的泥沼深潭,没有尽头的深渊薄冰就如同桌角堆积的些许落灰,轻轻一吹就将消失殆尽。
张悬比谁都清楚这些,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但他还是一次又一次反复地和恶魔的诱惑猜拳。这一点他本人也时常觉着神奇。或许张悬有自己的目标,但他自己也不清楚这个目标到底在哪。
又或者张悬只是听腻了家中的钢琴曲而已。而他暂时又没钱去商店新的钢琴曲。虽然关于这一点张悬也并不清楚原因是什么,但总而言之,在和恶魔的猜拳之中他并不打算输。
也可假设张悬把两只手背到身后,轻轻摇摇头,然后转身淡淡离去。能去哪里呢?张悬很可能会本能地回到自己住的单人公寓里。
在回去的路上买上两片烤焦的便宜土司一同带回去。家里那台长得像白色魔方的冰箱里有蛋黄酱,拿出来均匀地挤到买回来的土司上,再去厨灶将水煮沸,泡上一杯速溶咖啡拿回屋子里,坐下来吃他一天里的第一顿,也是最后一顿饭。
喝一口咖啡,张悬会看看窗外安静下着小雨的街道。街道灰蒙蒙的,没几个人在走着。张悬看一会儿,又拿起一片土司放进嘴里撕下一小片慢慢地咀嚼,然后再看向街道。
涂抹了蛋黄酱的两片烤焦的土司,半个马克杯的速溶咖啡,张悬大概会吃上一个小时。
吃完了简单收拾之后就打开录音机一边听钢琴曲,一边读长篇。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不曾有毫厘的改变。在这个地方,阳光的厚度都无比相似。
张悬不是科学家,不懂如何计算光的厚度,但他觉得自己就是知道。因为这不是大脑,而是他的眼、他的皮肤、他渐渐失去的某种东西告诉他的。
这样,只要时机成熟,张悬就不会把双手背在身后。他将犹如捕猎网般铺天盖袭来的恐惧,轻轻弹动食指,玩玻璃球似的弹出去。
然后低头一看——滴溜溜滚到一边,碰到墙角弹回来才渐渐停下运动的那颗不大不小的玻璃珠,却还真是“恐惧”。张悬不觉得奇怪,它能变成网,为什么不能变成玻璃珠呢。也许他是错的,也许这并不能三言两句解释清楚。
但无法解释的事情已经不少了,也并不多这一个。
不需要太过仔细的整顿,大致分清是什么感觉,然后就扔进抽屉里。尽管张悬本身并不擅长去分析,去评论,但只要他的心脏还跳,他的眼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