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坐于磨盘之上,饮了一口壶中的甘泉,对面少年摆了摆手,情绪不受影响,大大咧咧得十分热情,只见他在大腿上拍了一下,大喝一声,“对呀!就是这么着!你看这洛城这么大,流云阁护着你肯定是不会让你东西乱走的,话说这洛城什么东西没有?皇室钦定的归隐之所,北宸商道的重要交汇点,甚至可以说是必经之所,七成以上的违禁之物都在这里贩卖,在这被安上罪名的,可比走私的多得多!
壮汉搬了条凳子坐下,伸出手继续阔论道,“除了这些物品,这洛城的人方才可怕!有皇室的威压在,这洛城实际上便算是半个监狱,这里的囚犯质量可不比那几座黑色刑狱少多少!你看那南边乌压压的精锐部队,时常操练不休,堵在洛河的河岸口,守得就是这些人!
“所以啊,在东西部这些有名头的都不算厉害,有名头活得久才算能耐!但总得来说厉害的还是那没有名头的。不过你说的那两位除外,他们虽说活得不长久但都算有些东西,彼此的消息都是彼此泄露的,表面上比得就是谁先给讨伐,啧啧,赌约很有意思,但不能与你说!”灰袍壮汉说得兴起便坐不住了,蹲下身子挥了挥手招呼着绿袍少年上前来,一条手臂压在他的肩上悄咪咪道,“老哥我说得你都且记好了,关键时刻保命!就这么跟你说吧,这些小道消息我不知道准不准,但来路正,分析分析总归能对!
“洛城以洛河分,洛河以北的是功成名就之后来隐居的,那洛城以南的不能说无名之辈,但真实身份就没有显露过,所以在东部北部中部只要来头不是很大,那就都不算什么,虽说分得不干净,但两拨人没有恩怨划分地盘干嘛!所以啊这淘金要去西部,鱼龙混杂,保准能赚!
“再说那南部的部队,其中一支是洛城的执法队,明面上号称八千,用于管理民事;一支是镇南大将军的镇南军队,因为洛城常年无战事,所以主要是用来协助城主府管理的,名目暂且不知;一支是北宸驻宣武的大使馆,主要功能便是安排大能者和罪犯来此‘隐居’的,俱是北斗精锐,长公主殿下的归来便是由他们主持的!”
“夜瞳。”轩禅回过神,一惊,灰袍少年露齿一笑,毫不在意地接下去道,“这些你都无需在意,到底是明面上的,但接下来这股势力你在记下了。经过多方演变,三大帝国逐渐吸纳了宗门势力于麾下,其中西曌四席,中郢四席,北宸五袭!
“自北斗建立之后中郢、西曌便起了瓜分二十八星宿的心思,但纵使占了青龙、朱雀、玄武、白虎,北斗依旧位列三教宗之首,这便是五百年前签订盟约的主要缘由。帝国之所以为帝国,其主要势力在民,但北宸的高端战力优势太过明显,却又因人口限制北境只能做到持平均衡,无力发动大规模战役。而我要说的这一股势力,便是‘四山’之一的平江山!”
陈选说完便不再絮叨了,饮了一口腰中牛奶,严肃地看着对面少年。
如他们这般天骄自出生起便在了解各方大势力的辛谜,他不知道轩禅明不明白“平江山”这三字后的含义,但是作为天宫道子,有些话他是绝不能说得。
打量着眼前灰袍少年如大蛤蟆般蹲在地上的姿势,神情严肃地将一条手臂悬挂在自己肩上的模样绿袍少年淡淡一笑,不做回答,拍了拍袍子上的灰尘懵懂地问了一句,“你这话,跟我说做什么。”打量着眼前少年强烈的表达欲轩禅明智地不顺着他问下去,转移道,“说吧,你要去见谁?如果是我要见的,我自己去见就可以了。”
“你这人,无趣!不识趣!”陈选赌气般狠狠地摆了摆手,烦躁地在庭院中走了几步:“白瞎了我这一顿教导!你是要见,但你不见也可以。我不过是承人情做事,我吃点肉,你捞点汤,带你尝个新鲜,卖你个人情罢了!既然如此,那我便只能占你点机缘了!”
“我的机缘?”听着眼前少年的话语绿袍少年疑惑,“如果没错,我的机缘不都给我家鲸鱼占去了吗?你还能拿什么?”
“你傻不傻!如果他把你的机缘拿走了又非要给你找回来做什么?小帝君最多拿个大头,我们还是有汤喝的,也不知是留着你有用,还是觉得这机缘由你自己做交易更划得来。”灰袍少年硬着头皮耐心解释了一番,上前来重重地拍了拍轩禅的肩膀,沉声道:“子寒,看在情分上我多说一些,你且记牢了。医官给你的这药万不能断,断了就要漏,这漏了机缘便跑了。小帝君也算仁义,只取逸散的枝叶而不伤筋动骨,我们就不一样了,机缘就这么多,老哥我和你做交易,总不能亏了。流云阁与洛家之所以不占你便宜是因为他们的道统缘故,但我天宫不怕,世间大势力也都有不怕的。别说老哥没有人情味,你若守不住平白给人家夺去了,不若给老哥我,毕竟情分在,好说话,也能照应一番!
“我与小帝君交情不差,但就如马秋北一样,我们都希望他能离你远些。如今他愿意给你一个机会,你便要自己抓牢了,若是那根丢了,他的牺牲便白做了!”
“根……”看着眼前严肃的壮汉轩禅闭上双眼,脑海中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易鲸说了,等看到一双青白色的眼珠时便可以看清命格踏上命修。
但是根……他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看不见,更何谈守护了。
少年有些失落,抬头看着陈选,“你说了这么多,我还是有些不明白。既然你们能看见我的机缘,那渡江为什么不拿?”伸出手抓了把头发,少年一口气吐不出来,憋得有些难受,“鲸鱼说了,这机缘除了境界高深之辈以外,只有天骄才能看见,他们千辛万苦地打破了我这罐子而不伤及根骨,分明是想圈养我,但这么多厉害人物怎么什么都不拿,也不再出手了?毁了我对他们来说有什么好处吗?”
“他们,不需要。”沉默许久,灰袍少年开口道,“这么与你说吧,渡江的规矩……他们的规矩很是复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规矩。他们是鬼,却也是鬼中少年。南域有句话,天下少年雄踞流云、渡江,一者为阴一者为阳。你且无需顾念,若是渡江出手你便没有生还的余地,不如不防,省点精力。这笔买卖的添头我给了,你且允了?”
“你都这么说了,我如何拒绝地了?”轩禅无力起身,看起来十分得疲软,望向远方强行埋了心中的不安,淡笑望夕阳,声音微冷却坚定,“不过,现在的我是守不住那机缘,看不见那罐子也不知道根在何处。但若等我站起来,我便将一切都夺回来,连本带利。”
“哈哈哈哈!做梦!妄想!你是万不可能夺回来的,你老哥我替你守好了!守上个千万年!你且就这么干眼看着!哈哈哈哈!”陈选大笑起身,搂着身侧绿袍少年大步向前,心中甚慰,笑得洛城回荡!
快哉,少年郎!
不过这傻孩子,却也不笨嘛。
还有救,还有得救!
不枉老子做小辈分来救你!
灰袍少年摇摆着前行,气血雄厚如一盏明灯。
在那明灯之后一袭锦衣摇摆。
锦衣行朝阳。
那少年,披甲上了战场。
此后,再难聚首。
少年远走,提酒,一笑对朝阳!
一袭锦衣飘荡,一袭灰袍豪迈,天地间陈选大踏步前行,伸出手握住了轩禅的手掌。
在他的手心处,有一团蜘蛛丝。
那是易鲸的气息。
是他的师尊,那洋流底的鲸鱼。
他在,他一直都在,在庇护着尾翼后的木鱼。
那一刻,烈阳腾空。
青天白日下一片光明,似是再无顾忌。
但愿……再无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