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见宁还老老实实地跟在齐先生身边外,反倒是温柏青这个便宜学生时常会一声不吭地坐在一旁蹭课。不过他一般不和人说话,只有齐先生问到偶尔才会答几句。
今天齐先生准备趁有时间,给她们讲一讲英文。
等过几天女孩子们到了香港那边,肯定是要学英文的。早让她们学一点,等到了那头再学也好上手。
可和往常相比,温见宛她们三个今日更加不在状态。
三个小人坐在那里扭来扭去,仿佛屁股下坐了针毡,很是躁动不安。
齐先生原先只是用咳嗽来示意她们注意坐姿,可成效不大。
讲完第一个英文字母后,她只好停下来:“见宛,我知道这船上有些颠簸。但是你可不可以忍耐一会,至少听我讲五分钟。”
温见宛小脸苍白道:“先生,这船这么颠簸,不如咱们今天就不上课——”
她话还没说完就已经忍不住,一张嘴就“哇”地一声吐了。
离她最近的见绣吓了一大跳,往后一躲反而没事,反倒是离她有一段距离的温见宁被当场吐了一身。袄子上、裙摆上都是痕迹,还散发着一股酸味。
温见宁虽然没有洁癖,这会也生气了。
她扭头就指着见宛,冲齐先生告状道:“先生,她是故意的!”
这些日子齐先生也没少见这对姐妹俩吵架,从还在温家的时候就吵,一直到上了船也吵。与其说是两个人吵架,不如说是见宛一个人在挑衅,温见宁一直都不予理会,齐先生也还是头一次看到温见宁这样生气。
她不由得觉得有点好笑。
——到底还是个孩子。
见宛虽然因为刚才的呕吐已经小脸苍白,身子摇摇欲坠,但还不忘欺负温见宁:“对!我就是故意的,我不仅要吐到你身上,还要故意吐到你脸上呕——”
说着见宛没忍住,又吐了一次。
这一次温见宁早有防备,见宛才一低头她就躲开了。
可她身后恰好是来蹭课的温柏青,她一躲开,温柏青就跟着遭了殃。
见宛这下懵了,她都不敢看温柏青的脸色,带着哭腔解释道:“柏青哥哥,我不是呕——”
她本想说她不是故意的,可喉咙不争气,又一次剧烈地呕吐起来,收都收不住。
见绣再也忍不住,用帕子捂着嘴也吐了。
看两个姐姐都吐了,见瑜也跟着吐了一口。
场面一时混乱无比。
齐先生一边叫温家的丫鬟们快点过来帮忙,一边让温柏青快去通知二太太她们,一转头看温见宁站在角落里正低头看着衣服上的污迹,小大人一样皱着眉头,哭笑不得道:“你也别在这里愣着了,先回房间把衣服换下来,一会我帮你洗洗。”
温见宁摇头:“怎么能让先生洗衣服呢,我去找春桃。”
可等她一回到自己的房间,只见春桃正扶着墙壁干呕不止,脚下已是一地狼藉。
——算了,她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齐先生和二太太都在忙着照顾几个小的,其余丫鬟们有的和春桃一样晕船,有的也在照料见宛她们,一时之间没人顾得上她。
温见宁只好拿着脏衣服,想找人问一问船上哪里有洗衣服的地方。
头等舱周围的房门紧闭,走廊上这会也没人经过,很是清静。
温见宁踌躇了片刻,还是没有敲门,自己一个人拿着衣服,想去别处看一看有没有可以洗衣服的地方。
她们所乘坐的这艘荷兰船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内部结构虽然不算复杂,但温见宁毕竟还小,又是平生第一次坐这种大船,没走多久就有点分不清方向,只能凭着感觉胡乱走一同,越走觉得四周光线越暗,空气越污浊,周围的声音越嘈杂。
路上她倒也碰到几个大人,可他们都行色匆匆,根本没空搭理她一个小孩。有一个还没等她靠近就不耐烦地打发她:“走开走开,没钱没钱。”
温见宁停下脚步,觉得自己不能再走了。
她正要掉头回去,前方拐角处突然出来一个人。
那人见到她一个女娃在这,附近又没别的人,顿时眼前一亮,咧嘴笑道:“哪来的小丫头,到这里来做什么?”他一张口,就露出一嘴黑黄的烂牙,让人看了就犯恶心。
温见宁一眼就看出他不是好人,也不答话,扭头就走。
她人小腿短,刚一转身,那人就怪笑着跨步拦在她面前:“小丫头,你想去哪呀,要不跟叔叔一起去底下玩一玩。”
温见宁没吭声。
她向左,想从他旁边绕过,他就往左挡住路;向右,他就站在右边不让她走。
温见宁抱着衣服的那只手摸了一摸袖管,一双杏眼陡地盯住他:“让开!”
梅珊曾经说过,温见宁生了一双漂亮的眼。
寻常人的杏核眼最是温润秀气,没什么攻击性,但温见宁的不同。她的眼瞳极黑且圆,大而有神,黑白分明,过于明亮,一旦凌厉起来,更是寒气逼人。
那人被她瞪得浑身一僵,很快又反应过来眼前不过是个毛丫头,看着这双眼,心里只觉得有点痒痒,搓着手就要上前:“有点意思。”
温见宁正要去摸出袖管里藏的东西,前面突然传来少年清冽的嗓音:“妹妹,你在这里做什么。伯父不过让你回房间换一下衣服,一会好去跳舞,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