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小儿子死了,今年这段日子又为了温家生意的事操劳。好不容易事情一过,就急急地召回两个儿子商讨以后的路子。等定下了对儿孙们的安排,他心里头的那口气一松,人就病倒了。
他这一病可是来势汹汹,整个淮城但凡有几分名气的郎中、西医轮流被请到府里来诊治。
整个温府乌云罩顶,下人们走路都行色匆匆,连春桃这样平日横行霸道惯了的都敛声屏气,安分了不少。
在这一片人心惶惶中,明菅仍和往常一样。她对温家没有感情,也体会不到温老太爷这个主心骨对温家的意义,所以一门心思放在了习字和等回信这两件事上。
她以往因为家贫,从没拿过毛笔,进步甚微。明菅想起从前和舅母识字的时候,都是用树枝在河边的沙地上划,先记住字形,再拆开看笔画和架构。这段日子一得了空闲,她便蹲在院子里的槐树下用手指划拉着写字。
除此之外,为了怕自己算错离家的日子,每天早上,明菅都会到槐树上用石头划一条痕。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眼看明菅快要刻到第十五条痕了,听人说温老太爷终于醒了过来,只是身体状况还是不大好,毕竟人也上了岁数了,年龄摆在那里,能从阎王爷手里捡回一条命来都算福泽深厚了。
但这些和明菅没什么关系,她一心一意地等着舅母她们的回信。
等到第十五天,明菅终于按捺不住,一早便开始坐立不安,一会出去看一趟,可偏偏下午齐先生才来给她们上课,她急也没办法。
明菅刚在树皮上划下最后一条痕迹时,春桃突然冲了进来。
她一边拉扯着明菅身上的衣服,一边飞快道:“三姨奶奶刚才打发了人传话过来,要你去老太爷院子里。”
明菅有点懵,她来温府这些时日,除了三姨奶奶与梅珊偶尔露过几次面外,温家的长辈们一个都没见过她。这次突然要她去老太爷的院子,想也知道是有大事要发生。
春桃匆匆给明菅换了换了衣服洗干净脸,带她去了老太爷的院子。
虽然才进府半个月,但这已经是明菅第二次来到这里了。
温老太爷的院子似乎和别的院子都不同,墙格外高厚,仿佛一个沉重的囚笼。院子正中的天井处种了一棵大石榴树,如今已是深秋,枝叶凋零,只余光秃秃的枯枝盘踞在院子上空。
明菅到的时候,温府里有头脸的主子们大多已到场。
温见宛她们几个被各自的奶娘带着站在一旁,连素来跋扈的见宛今日都分外乖顺。一旁除了梅珊外,还有一个穿灰色长衫的少年,看起来也是温家的主子。
他身材瘦削,眉目间有一股英气,只是神色格外冷漠,仿佛对这里的人和事都无动于衷。
明菅站定后不一会,两个老爷模样的中年男人匆匆来到院子里。俩人一个高瘦,一个矮胖,眉目间有几分相似,只是不知道哪个是大老爷,哪个是二老爷。
她刚这么想,矮胖的那个过去抱起了小小的见瑜逗了她两句,又转头和见绣说了几句话,显然,他就是二老爷温仲璋了。另一个抚了抚见宛头顶的,应该就是大老爷温伯璩。
见明菅到来,这两位她名义上的伯父只是瞥了一眼,并没有在意。
看能来的人差不多来齐了,里面的人才出来叫他们进去。
屋里生了炭盆,闷热得很,四处弥漫着一股苦涩的中药味。再加上光线不好,透着一股老旧阴森的氛围。
堂屋中摆了一把漆金交椅,上面躺着一个干瘦的老人,旁边站着三姨奶奶。因为是背对着她们,明菅只能看清他身上簇新的黑缎团花寿褂,还有一顶黑色瓜皮小帽。他脑后留一条干枯的辫子,猪尾巴一样垂着。和这棺材一样的院子一同散发着腐朽霉烂的气息。
三姨奶奶牵着明菅的手转到正面,不等她看清,就一把按着她的肩膀让她磕头叫人。
连磕了三个头后,明菅这才偷偷看了一眼温老太爷。
只见椅子上仰面躺着一个老人,脸上的皮都皱到了一处,五官歪斜,眼上蒙着一层白翳,仿佛一具干尸正在冷冷地注视着她。
明菅素来胆大,这会也打了一个激灵低下头去,不敢再抬头。
温老太爷浑浊地咕哝了几句,像人临死之前的呓语。
三姨奶奶笑道:“老太爷说了,以后三丫头的名字就叫做见宁,还不快谢过老太爷赐名。”
明菅没有办法,只能又磕了三个头,而后起身低头站在一旁,又听得一阵浊重的咕哝,两个伯父在一旁轻声应对着什么。他们说的话没头没尾,明菅也听得云里雾里。
过了一会三姨奶奶才轻声道:“老太爷累了,先回屋去休息了,还请两位老爷和这几个小的把情况说一说。”
等温老太爷回了里屋,一群人出了院子,这才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