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道抬眼瞧了瞧躺在血泊中的大汉,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到一般,毕恭毕敬地向花满天施礼:
“如果小女有冒犯,还请殿下多多包涵体谅。”
“好说好说。”花满天接过侍卫递来的手巾,擦掉脸上的血迹,温文尔雅地说道,“我们还有可能是一家人嘛,所以不用这么礼貌。”
“殿下说得都对。”岭南道满脸红光地说道,他转过头对下人们呵斥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把这里收拾收拾,送梅香回屋。这位陵公子,也给安排好房间,尽快令他恢复让他出府,明白吗?”
“那么小姐,您……”几名常伴她左右的侍女拥了上来,依旧是过往的恭顺模样,可岭梅香却也再也没办法把她们当普通下人看待。
岭梅香叹了口气,拽过愣在那的秀儿,然后向她们吩咐道:
“一会记得把这片石雕给我拆掉,知道吗?”
“是,小姐。”
接下来都是些琐事,例如下人们把死掉侍卫的尸体扔到了城外后山的荒坟地草草下葬;
陵千山被安排至偏僻客房接受最好的大夫治疗;
岭家侍女将渡厄丹喂给在姚家药铺昏睡的白狼,并用元气吹散它体内潜伏的猛毒;
岭南道把岭梅香叫过去好一阵批评,父女大闹一场最后以岭南道赔礼道歉为结束;
花满天仍旧保持着轻佻的作风,传启换帖商定盟书都有他人来做,他只顾玩耍,最后潇洒地离开了岭府,结束了这次行程。
而这些,却都是事态转变的某种预兆。
假设能以高屋建瓴般的视野,结合烛照万里的因果规律,总览全局地看待这次事件,就会得出不可思议的结论——之后几年、十几年所要发生的一切变故,其实都已经在这一天注定。
天道已然在此做了最详细的安排,它给每个人赋予了使命和价值,从而只需要稍稍弹动手指,摞好的多米诺骨牌就会依次倒下,直至最后的终点。
但目前,没有人能了解这些。
大家所能看到的,只是具体而微小的细节,是某种拼图碎片胡乱拼接起来的一部分扭曲图案,仿佛瞎子去触摸的大象,没被踩死的话,也不过得到一部分论据,继而推理出极其荒谬的错误答案。
即便如此——
建宋以来,岭陵花三家初次聚首,终究还是落在了史书的扉页之上。
……
车马队伍,缓缓地通过庐州城的城门。队伍左右皆是精锐的飞羽军骑兵以及皇家护卫,他们充作护卫,团团地围住最中央的马车。
坐在马车里的,正是花家九子花满天。
他脱掉了衣服,只剩些许布料遮掩幼龙,舒服地躺在车厢设置的躺椅上,伸手从身旁递过来的金盘中拈起一颗葡萄。
葡萄该是秋季河东收得,可如今是扑面春风时节,地跨千里的马车里竟有如此果食,细细思量便可知这般做派是何等奢华。
阳光照在晶透的葡萄上,其表皮上流淌着九色风华,无比漂亮,花满天轻咬葡萄,咬得圆绽芳鲜,入口珠滑甘甜。他眯眼似睡非睡,倏然向窗外问道:
“岭府的情况摸得怎么样了?”
待在窗外的侍卫头领低声答道:
“外围的地形完全掌握了。从马蹄飞驰时地面传来的声音,基本能判断密道大致的走向。至于府内,托殿下的福,也八九不离十了。”
“很好。虽然现在用不着,但总有一天会派上用场……哼哼,就连平时最殷勤的岭家都敢这么嚣张,还真是有趣。”
马车的窗户有纱窗遮挡,让人看不清里面情况。但从传来的声音波动中,也能得知花满天的情绪非常糟糕。
侍卫头领不敢接话,良久,才轻声询问道:
“殿下,用不用我们留下人手,杀了那个陵家子?”
“杀了他?为什么?”花满天饶有兴趣地问道。
头领略困惑地答道:
“五十六虽然笨拙,脑子也慢,但他的实力不差,身为曾达到禄存境界的巨门强者,只是因为很少出手,所以兵器谱上才没有留下姓名。陵家子身无半点先天元气,却能与化身毒蝎本相的五十六打平,恐怕这其中另有玄机。另外,陵家又被皇帝满门抄斩,可谓血海深仇。这样的人……”
“呵呵。”
花满天忍不住轻笑,打断了头领的长篇大论。
“我一路走来,确实让你们杀了不少人。侠镇三山的独子关山月、神鹰门的新任门主公孙玲、阴阳寮高徒陆余佩……没错,我把他们都杀光了。”
“但是——你误会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