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回家。
整个村子都举着火把,提着灯,漫山遍野地找,喊着她的名字。这阵仗,连野狼也不敢靠近他们。
迷路不太可能。莫不是一个女娃回家,让狼叼走了?
还是说,遇上了人贩子?
一时间,不好的传言在村里传开。
连续几天,音讯全无。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人间蒸发了。
江硕很痛苦。
这对兄妹,曾经给了他活下去的力量和勇气。这比单纯地救人一命要昂贵得多。
更痛苦的,还是她的哥哥。
不出三天,安城就生了一场大病,高烧不止,神志不清,张口就只有妹妹的名字。
这场高烧持续了整整一个礼拜,直到第八天才有些许好转的迹象。
在这周内,村里的人几乎放弃了搜查。
而安家的父母,更是做出了一个惊人的选择。
“我们家只有一个孩子。”
即使他们对江硕如再生父母。但,他仍然拒绝了去他们家生活的邀请。
因为他感到无比的恐惧。
感恩自然不会因此消失殆尽,但如此行径,相当令人发指。
更可怕的是,整个村子都在配合着他们的谎言。
不可理喻。
因为失踪的是女孩子,所以是无所谓的吗?
即使村里同样有人觉得,这种行为似乎有些不妥,但若认为他的父母在极大地刺激下精神受到严重创伤,也不是不能解释。
当初的恩人们,成了威胁他成为帮凶的恶人们。
人类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生物啊。
安城的病缓过来时,记忆变得破碎残缺。他用了大半天的功夫,才回忆起一直照顾着自己的两人,是他的家人。
就连见到江硕,他都思索了很久。
在大人们的恳求与施压下,江硕对安久的事绝口不提。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就是这样的道理。
安城在家又修养了半个月。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安家人怕剩下的孩子再出什么意外。
不过江硕还是每天按时上学,放学后就帮村里人干活。都忙完了,再去安城家给他讲课。
给安城补课的时候,江硕时常看到他的父母在门外转悠着,似乎是想确定他有没有泄露不该说的什么。
半个月很快过去。这天,江硕随着大人下山送货。虽然比起健壮的、挑着两担果子的成年人还差许多,但他已经能背起满满一篮了。
下山的路不同于通往学校的,这条路有一道宽阔的溪流。
不过,已经快冬天了。
水位在短时间内急剧下降着。
尸体被发现了。
她静静地躺在水位退减的河床上。
衣服被扒走,内脏也掏空了。从肚子上整齐的切口可以判断出,是人工造成的伤口——或许是器官贩子干的。
或许是因为刚出现在岸边不久,尚且没有野兽啃食的痕迹,只是被鱼虾啃食了一小部分,眼睛也被什么猛禽啄走了。
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尸体在水里至少泡了半个月以上。
何况,还有明显的灰黄色蜡状物凝结在上面。
多年后,江硕才了解到,那是尸体皂化,也就是俗称的尸蜡。
当时的他只觉得一阵反胃,天旋地转。
一开始,安家人是拒绝认领尸体的,他们坚称自己只有一个儿子。但村里的老人说,若是不能被好好安葬,当了孤魂野鬼,对生人也是没什么好处的。
江硕觉得自己不该瞒下去。
趁着安家父母赶来带走尸体,他冲进安城的家里,将全部的事实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在讲述这些事的时候,他很小心地观察着安城的反应。
从刚开始的猜忌,到震惊,到极力抑制的惶恐。
最后,安城说,自己也并不是没有怀疑过。
即使所有女孩的照片、衣物与用品都被烧掉,一个人常年生活的痕迹,是很难完全被消除的。
“而且你也没有骗我的理由。”
他相信他。
他看不出安城最终的情绪。在说出所有的真相后,安城的脸上展现出一种反常的平静。
他说,他想一个人呆一会。
江硕点点头,离开了。
当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安城已经下定了某种决心。
实际上,江硕离开时,安城也走出了家门。
当天晚上,他没有回家。父母的声嘶力竭的叫喊再度响彻整座山间。
好在,他还是被人发现了——这孩子竟然在悬崖边上睡着了。
直到临死之前,江硕也不知道,在无底的山渊前,安城究竟做出了怎样的选择。
跳下去了吗?
还是没有?
他是普通的人类吗?
还是厌世者?
只是那天后,江硕终于明白——有时,谎言是必要的。
不论善恶,当事实变得无关紧要时,谎言即是真实。
-tobent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