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时分,赵信醒后见赵彦屋中已然亮起灯,进屋后见其正坐在炕上发呆,以为他对于此次县试心中没底,便安慰道:“小郎无须忧虑,你随着李夫子才读了几天书?取不中也无妨。”
赵彦闻言眯着眼睛笑了笑,他不是忧虑,是还没睡醒。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赵彦一直以为这是比喻,平日他读书总也要睡饱了才有精神,却没想到这县试要求五更便开始入场。
五更是几点?不过是凌晨四五点。
参加县试的考生们离家近的还好说,三更四更再起也晚不了多少,家里离得远,又没钱住州城客栈的考生可倒了霉,也不知一晚上能睡多长时间。
心里抱怨了两句,赵彦揉了揉脸开始穿衣服。等他洗漱完后,赵信已经温好了几个昨日已经煮熟的鸡蛋,父子俩三两口将鸡蛋消灭干净,便摸着黑向州城行去。
明代城门一般是戌时五刻(晚上八点多)关闭,寅时五刻(凌晨四点多)开启,不过今天是特例,四里八乡赶来参加县试的读书人不知凡几,若是不早点开城门,便只能用竹篓等物将人拽到城上去,也不知会耽搁多少时间,是以四个城门通宵未曾关闭。
从旧州镇到州城不过三里地,近乎咫尺,一路上赵彦只见四野俱是打着火把灯笼的行人,这自然是参加县试的读书人们,否则谁也不会闲的没事大半夜跑出来找刺激。
进了州城里,这些读书人以及从人,打着灯笼火把从四门汇聚到州学学痒前,若是在高处看,颇有百川汇海的架势。
到了州学前已是人山人海,赵彦虽然每日好吃好喝养了不短的时间,身子到底还是显得有些羸弱,不得不在便宜老爹的护持下,于人群中寻找与其互结的那四位考生。
参加考试的读书人或许不超过千人,但是送其前来的家眷随从加起来却不下三四千,且都聚集到州学门前的空地上,此时此地说是摩肩接踵、呵气如云也不为过。
将将到了五更天,总算有州衙的衙役们出来维持秩序。这些衙役挥舞着手中的水火棍,费尽了力气总算是将无关人等隔离了出去,赵彦这才在州学门口看到了那四位互结的仁兄。
“刘兄、王兄、李兄、钱兄,你们可是让在下一阵好找。”赵彦将背篓放在地上,一边擦着脸上的汗,一边看着这四名二十来岁的青年笑道。
四人中的钱兄正是旧州镇上名医钱大夫的儿子,名叫钱良才,许是继承了其父亲的医者宽厚之心,性情很是温和,见了赵彦满头大汗的样子,便笑着取出怀里的汗巾递了过去,嘴里说道:“在下夜里宿在城中,来的较早,幸赖刘兄仆从护持,倒是少受了一番折磨。”
旁边一个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笑意的青年学子闻言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这名青年名叫刘景,乃是石曹魏村刘家嫡长子,当朝户部侍郎刘中敷是他的祖父,另外他还有一从叔名为刘瑄,乃是河南按察使司佥事,可以算得上是官宦世家子弟。
另外两人中,一人名为王显,是王业王大户的远房亲戚,家世平平。另一人名为李循,来头与刘景不相伯仲。
穆家左村李家始祖李新,乃是跟着太祖朱八八打天下的元老,开国后因功封崇山侯,世袭锦衣卫指挥佥事,后改名为李新崇。其原籍徐州丰县,后以镇边之名迁来深州,家藏战功册十二卷。
后来李新崇因为牵涉进蓝玉案,被朱大老板给咔嚓了,侯爵也被除名,只有世袭的锦衣卫指挥佥事传了下来。
到了如今,李循的父亲李荐也不知攀上了哪颗大树,竟然真的进了锦衣卫当了握有实权的锦衣佥事,官秩正四品,也算是将李家门楣重新发扬光大了。
李循身为李家次子,除非他大哥出了意外,否则他是没机会承继锦衣佥事这个世袭金饭碗的,想要出头的话,除了从军,便只有科举这一条路,如今看来他选了后者。
据李夫子所说,他与穆家左李家沾着点亲戚关系,又与镇上钱大夫交好,还与石曹魏村刘家某人有旧,四下转了一圈,便以具结为交换,替赵彦找来了这四人与其互结。
四人中除了刘景有些玩世不恭外,其余三人倒是都很好说话,赵彦与几人闲聊了一会儿,便见学痒中门大开,一名州衙礼房的书吏站在门前,中气十足的宣布开始入场,并宣读了几条考场的规定,诸如不得挟带小抄、不得冒名替考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