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韩文的手书墨宝,双喜临门之下他的嘴就没有合拢过。
“知府大老爷及县老爷到……”不远处有负责盯梢的家丁高声唱了一句,张员外立时便整肃衣衫,满面笑容的迎了上去。
韩文是河南洛阳人,永乐四年生人,宣德二年进士,初至礼部观政,后外放到山东平原县为知县,其为人死板,虽然循规蹈矩,却能力不足,故而得了一个‘棒槌’的外号。
明初县令任期九年,三年一初考,六年为再考,九年为通考,至于地方官三年一朝觐的惯例,要等到几十年后的弘治朝才会开始实行。
九年任期满后的韩文,因在任内并无建树、履历平平,本应被黜陟,或贬为不入流的驿丞,或直接就地免职,不过会试与其同榜登科的状元郎马愉,当时已经升任侍讲学士,偶然间在吏部文选司任职的好友那里听到了他的消息,便给他说了几句好话,他这才又在平原知县上做了一任。
如今乃是正统十年,当初的状元郎马愉已然入了内阁参赞机务,又升为礼部右侍郎,位于三品大员之列,而韩文这个同榜进士仗着些微末功劳,总算得以离开平原县,升任了北直隶真定府的知府。真定府乃是京畿紧要之地,这其中若说没有内阁学士马愉的影子,恐怕谁都不信。
这位韩棒槌知府身形略胖,面白微须,倒是与王业有几分相似,他此时身着常服,看起来更像是一名富态的大明商人。其身后跟着一名身着青衫的青年秀士,其人不过二十多岁,脸型方正,眉目疏朗,一派洒脱自然的气象,这便是衡水知县闵政,今年初才履任到此,算起来也不过三四个月的功夫。
“草民拜见知府大老爷,拜见知县老爷。”张员外紧走几步迎上前来后纳头便拜,韩文抬手虚扶,满面笑容道:“这位便是今日一举夺魁的张员外吧?本官今日未着官服,且还未正式赴任,更兼员外是主,本官为客,员外毋须行此大礼。”
张员外闻言就势直起身子,恭维道:“大老爷平易近人、蔼然可亲,有大老爷主政本府,看来我真定府的百姓有福了。”
“诶,员外过奖了……”韩文被拍的有些飘飘然,微胖的脸上堆起笑容,看起来却是与薄皮大馅的白面包子类似。
闻讯从酒楼大厅走出来,意欲迎接韩文的众人一股脑的围了上来,听到韩文自谦的话语后纷纷拍起了马屁。
“知府大老爷太自谦了……”
“府尊虚化若谷,在下佩服……”
“大老爷平易近人,真是我辈榜样啊……”
……
韩文初始心头还颇为高兴,只是他被人堵在酒楼门口,周围众人口中说的恭维话又是千篇一律,不过片刻功夫这位韩棒槌知府便有些不耐烦了。
衡水知县闵政装束朴素,众人眼中又只有韩文,不知不觉间他竟然被人给挤到了人群外围,不过此人自有城府,并不与他人见怪,等透过人群缝隙看到韩文脸上不耐烦的神色后,他才使人分开人群,大声说道:“张员外,府尊携本官前来,本意乃是来讨一杯喜酒喝,如今不知酒可温好?”
闵政几句话传入张员外耳中,顿时将其惊醒,他这才呼号着分开众人,将韩文与闵政给迎上了酒楼二层的雅间中,其间不住自责自己思虑不周,怠慢了两位大老爷。
韩文学问不足,城府不深,能力不够,能当上真定府的知府,主要还是他的同年马愉运作得当,他方才本就已有不耐之意,兼且拥挤间竟被人踩了两脚,故而任凭张员外说尽了好话,及到进了雅间坐定之后,这位韩知府却依旧冷着脸不说话。
韩文不说话,身为本地父母官的闵政也不说话,而是陪着众人站在酒桌两侧,悠哉悠哉的欣赏着雅间内的装饰。
王业与张员外交好,此时也进了雅间,他见张员外急的满头大汗,不由心中不忍,更兼且从深州知州李岩口中曾听闻过这位新任知府的嗜好,便试探着说道:“大老爷长途跋涉多日,舟车劳顿想必十分辛苦,这鸿宾楼虽说不大,却有一道特别出名的菜,名为‘金陵桂花鸭’,乃是此间主人特地从金陵请来的大厨所制,草民前次有幸品尝过,此鸭食皮白肉嫩、肥而不腻、香鲜味美,颇有返璞归真之意境,若是再配上德源涌的老窖酒,美酒配美食,那滋味可真是只应天上有,大老爷待会儿万万不要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