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想请你喝酒呢?”文灵笑了笑,浅浅的梨涡若隐若现。
顾浔只感觉自己心头噗通的重重跳了一下。
“为何……”
“我觉得……你心里有故事……”文灵目光微垂,看着顾浔的胸口,仿佛透过他看到了他身体里的心脏,“我想知道,你的故事。”
说这话的时候,文灵是无比紧张的,但是作为文灵她当然不能怯场啊。
不仅不能怯场。
她还必须得装作,自己特别的厉害的样子。
而顾浔亦是感觉在自己的心跳的极快。
他像是一生都跟在大船后面的小帆船,大船去哪儿,他就去哪儿。
可是大船要去的地方是海。
但是他只是小帆船,出了海,应该往哪儿去,他一无所知。
他一辈子被笼罩在大船的阴影下,好像没有自我。
文灵的话仿佛在告诉他。
小船有自己的故事,也应该找到自己的方向。
良久,顾浔开口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文灵再度抬头,二人相视,默契的一笑,颇有些彼此明白的感觉。
顾浔的故事对人说不出口。
而文灵是个喜欢听故事的人。
去白玉楼的路上,弈棋和弈雨低声提点了几句,都被文灵给制止了,还让她们去酒坊叫酒,顾浔甚至点了几个酒名。
用了三个月,文灵说服了宇文昊和太后。
作为亲人的私心,他们纵使不愿意,可是文灵搬出了家国的角度,他们不能不愿意。
到了白玉楼,依旧是上次的那样一个包间。
依旧是满桌的酒壶。
顾浔主动给自己倒酒,将果酒递给文灵,“公主喝不得酒,少喝一些。”
文灵端端正正的乖坐着,却说着爽朗的话,“既是陪你喝酒,那自是要尽兴,婢女和侍卫都在外头,出不了什么事儿!”
顾浔笑了笑。
一时间,二人倒是真的没往哪个方面想。
顾浔喝了酒,身上热了两分,心里的一些阴暗的地方,也涌了出来。
“公主应当知道,顾浔有一个极为厉害,极为优秀的皇兄……”顾浔说这话的时候,眼底却是复杂。
故事要从很久之前讲起。
从小顾浔就知道顾凛很厉害。
他的皇兄那么的厉害,他怎么能不崇拜不敬佩?他做梦都想成为,像皇兄一样,深谋远虑攻于算计能将眼光放至十年二十年之后。
可是逐渐的,他不得不承认。
有些事情是需要天分的。
他根骨好,是练武的好料子,但是对于心计他却永远做不到像皇兄一样,他没办法将所有事情算的巨细无遗毫无错漏,他每一次总是差一点儿,差一点儿就能作一个完美的局。但也是因为这个差一点儿,他永远都在皇兄的笼罩下。
他顾浔多么好的运气有这样一个优秀的皇兄。
但是作为顾凛并不算特别优秀的弟弟,他却实在太过于普通。
他记得父王说过一句话。
“武功好又如何?当皇帝不需要前往边地亲自带兵,当皇帝需要的是运筹帷幄,谋略天下。”
武功好又如何?
不管他怎么做,父王都觉得,若是皇兄在一定能比他做的更好。
他崇拜着皇兄,又一边讨厌着皇兄的优秀,但是他不敢告诉任何人。
一直到,皇兄消失了。
在晋国上下都未皇兄的生死不明而担心不已的时候,他竟然觉得有些庆幸。
皇兄不在了,没有人能再拿他和皇兄对比了,如今晋国只能靠他,他一定能够治理晋国。
于是,他将晋国放在了自己肩头,整日都担忧着战事。
可无论他怎么谋划,晋国还是节节败退,物资被夺,兵将被困。
他想全父皇停止对姜国的战争,可是父皇却一意孤行。
于是他踏过千山万水,来到齐国为晋国寻找一线生机。
他以为,这是自己的成功。
听到皇兄的消息,他觉得皇兄是不愿意负担晋国,是个懦夫!
可是当他拿出皇兄的玉佩呈递给姜王,想以此谈和的时候,姜王却叹了一气,拍了拍他的说了一句,“时候到了。”
外面传的他什么挟天子以令诸侯,拿下了姜国。
都是假的!
从一开始全都是假的!
皇兄在失踪前就做好了一切计划,姜国和晋国假意敌对,扮演柔弱,实则上是想借此躲开魏国的视线,扮演柔弱,累积实力,等到合适的时机再进行合国,从而发动突兀的攻击。
是的,一切都是假的。
所有人都知道,这三年来的争锋相对,只是演一场无比真实的戏。
只有他,只有他一个人当真了。
只有他一个人以为,自己能够拯救晋国。
皇兄算计的毫无错漏,晋国不管是父皇还是大臣,都将皇兄看的极重。
那天父皇笑呵呵的对他说,“你皇兄回来了,往后,你就不必再担心了,一切交给你皇兄,你皇兄一定能做到的。”
说这些的时候,顾浔已经不知不觉喝了两坛酒,打了个酒嗝儿,醉醺醺的看着文灵。
“你不懂这种感觉,他们都在高兴皇兄的回归,他们将皇兄当做了救世主。只有我!只有我把一切当真了!以为皇兄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我就像是……嗝儿……像是……一个笑话一样……”
一个笑话。
一个从头到尾,把自己强行塞进英雄人设里,准备着成为晋国的英雄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