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首辅从眼前这人清雅绝尘的好模样里回过神来,又施了个礼问道:“这位一定是赵小公子了,敢问令尊是否在家?”
他深唔一声,抬手往东指了指,温润一笑,如霁月光风,纯净至斯:“家父在那边安葬着。”
我大惊失色:“赵大人过世了?”
“过世十几年了。”他倚着大门,笑看着我,淡然道。
“不应该啊,”我纳罕道,“坊间一直流传着《赵大人请假理由汇总大全》的小册子,过世十几年不应该还有这样的热度才对哇?难不成……”
他眉梢微扬,精神奕奕道:“我想你找的应该是赵孟清赵大人?”
我点头若捣蒜:“对对对……阁下是?”
“在下赵孟清,敢问公子是?”
我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打扮,又看了看他这张年轻貌美的脸,忽有些不好意思,抬手轻咳了一声道:“在下秦不羡,抱歉方才将赵大人错认了,连累赵大人又想到令尊不在的伤心事。”
他换上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那表情略显浮夸,说出来的话也仿佛是打好了草稿一般:“原来是新任首辅秦大人,有失远迎,有请有请。”
我僵僵地笑了笑,跟着他进了大门,一路上都在琢磨着我同陈兰舟在坊间了解到的关于赵孟清的传言:帝京最难敲的大门不是皇宫大门,而是赵府大门,当初皇帝陛下有事找他,连下十二道急诏,派了二十个官员,没日没夜地敲赵孟清的大门,愣是没敲开。
他与崇安王交情不浅,程遇对崇安王有些眷恋,所以不敢动崇安王的好朋友,以至于拿不上朝的赵孟清毫无办法。不止如此,听说他在锦国前皇帝卫添在位的时候,也颇得卫添的宠爱。我曾在礼部文库里发现卫添登基当日的嘉赏记录,在多有被嘉奖的大臣中,赵孟清位居第一位,获免死圣旨一道,免责圣旨一道,甚至还有一道地位等同于皇亲的圣旨,这可是连他的皇弟卫期都没有的待遇。
当初看到这里,我甚至产生过一个大胆的猜测:前皇帝卫添曾想把皇位传给赵孟清。
基于以上了解,我脑海里形成了一个殚精竭虑、手腕强硬、老谋深算、亦正亦邪的老臣的形象,我都已经做好了敲门敲到手出血还是没敲开的准备,可万万没想到这二十个大臣尚且不能敲开的大门,竟被我敲开了?且从门里出来的人这般年轻这般俊朗,是以方才他打开门的那一刹那,我会把他误认为赵孟清的儿子,甚至在他说自己是赵孟清的时候我也半信半疑——
这么个细皮嫩肉干净澄澈的小白脸,是怎么在这皇权更迭的乱世,活成一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的铜豌豆的?
这般琢磨着,已随他来了正厅旁的书房。
“秦大人先坐着等会儿,在下先把这封信写完,方才来了灵感得赶紧记下来,不然待会儿不知该如何编了。”他这般说着便走向书案,挽起衣袖,执笔写信,那挥毫的动作行云流水,分外洒脱,俨然如他所说是来了灵感。
我端起茶盏,有些好奇:“赵大人是在给谁写信,为何还需要灵感,不然不知如何‘编’?”
他目不转睛:“给东启国的星冉公主,”怕自己没解释清楚,于是又添了一句,“写情书。”
闻言,我手中的茶盏一个没拿稳,手指颤抖的空档,茶水洒出来大半,脏了卫期他夫人的衣裳。
他听到动静抬眼看了看:“秦大人是打崇安王府来罢?”
我心下一惊:“赵大人怎么知道?”
他手上的动作一直没停:“我看你今天这穿着打扮,很像他喜欢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