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他没有看我,只是淡淡地笑着,说:“也好……你能有个喜欢的公子,这样也很好。”
他和疏桐几乎一样,得知我对陈兰舟的情意之后,曾对我讲——
你能有个喜欢的公子,这样也很好。
可我又觉得哪里不一样,疏桐说这种话的时候是温暖地笑着,那笑是柳陌花衢吹来的一阵和煦的风,是深夜归途中候我多时的一盏灯,可他的笑却不是,他的笑很凉,很冷,像宁国雪幕山上迎面扑来的冰雪,像敌军破城时飞射而来的箭镞,让我无处可躲,唯觉血液凝固,身心大伤。
他一条一条地拆掉陈兰舟在他伤口上包扎起来的布带,砰地一声杵起剑,握剑的右手骨节突出,筋脉狰狞,血水如注,顺着寒光四溢的剑刃流下来。
偶有一瞬间,我是想代他流这些血的。
脑海苍茫,云腾雾起,十年光阴化作虚无幻景,浮浮沉沉,零零落落,眼前的这个人似乎曾在在我生命里来过,又似乎曾在我心底里长久地住过。
卫七,我以前就认识你罢,我曾经喜欢过你罢?
沉思片刻,我决定告诉他,终于在他撑剑起身,转头离开之前开口:“卫七,我以前……”
“砰——”雅间正门轰然打开,绛色长袍傲然而立,一张与陈兰舟三分像的脸出现在我们面前,他如鹰隼欣赏猎物一般,双眼扫视过整个雅间,我们没有一个人能逃开他的视线。最后将目光锁住我的脸,仔仔细细观察了一番。
应当是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于是悠游自在地摇起手中的扇子,畅快之意溢于言表:“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妙啊,真真是妙啊。”
他最先走到陈兰舟面前,俯身从捡起地上的画卷,话音里虽布满失望,可面上却布满了喜悦:“我的好弟弟啊,在画舫上待久了,果然就不似当初那般天真无邪,单纯可爱了。方才你同我讲的这些话,无一句不像是真话,为兄几乎都要被你骗过去了。”
陈兰舟无所畏惧地看着他,低笑一声道:“我便是再无能,也总不至于把一个姑娘的随便交给你。况且这还是我喜欢的姑娘。”
他拿画卷抵了抵陈兰舟的肩膀:“愚蠢,她这样清高孤傲的人,怎么会看上你?”
“看不看得上我是她的事,与我何干。”陈兰舟抬手拂掉画卷,笑意不减。
陈兰亭并不恼,紧接着走到卫七面前,负手而立,分外斯文道:“方才十几个身手不凡的死士都没把你杀死,多时不带兵征讨的崇安王武艺却不减当年啊,我方才同堂弟说你你胸无大志闲散无能当真是小瞧你了,你还是十分英勇神武的。”
卫七撑着剑,笑得纯粹又爽朗:“如陈大人所见,本王解决这些人也是颇费了一番功夫的。”
原来墨袍子不是裁缝。
原来他是锦国的崇安王。
陈兰亭舒畅地笑出声,慢悠悠踱到我面前,神采飞扬道:“崇安王殿下,这场景你应当做梦都没有想过罢,你瞒天过海本想把这个人永远地藏起来,最后却是你自己把她揪出来了。在下回帝京之后,会在皇帝陛下面前替你好生美言的。”
我从地上站起来,冷冷地注视他:“不知你的皇帝陛下要找我做什么?”
“放心,你可是皇帝陛下的表姐呐,她找你不过是想同昔日的姐妹交流一下感情而已,这些年她甚想你,因找不到你的下落,怕你真的如崇安王殿下所言过世了,所以常常辗转反侧不能入眠。”
“我并不想她。我同程遇的感情自幼时就寡淡得很,你若是不说,我都要想不起来自己有这么一个表妹了。”我嗤笑道。
“无妨,皇帝陛下思念她的姐姐就够了。”陈兰亭眯起眼,“她若是知道你还好端端地活着,会十分愉悦的。”
便在这时,一把冷剑缓缓抬起,停在我同陈兰亭面前,剑刃寒光摄人,冰冷嗜血,我同陈兰舟猝不及防,皆倒退两步才站定。
剑尖肆无忌惮地挽出两个花,带起轻微的风动,最后却随着主人的脚步朝我挪过来,最终稳稳当当地停在距我脖颈不过半寸的地方,身侧紧贴过来的一个满是血腥气味的卫七,他的手掌抚上我的背。
耳边响起一阵癫狂的笑声,“本王早就说过,皇帝陛下想找的那个人已经死了,她永远也不会见到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