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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跟我走,羡羡

    他噗嗤笑出声:“我确实看不出,你瞧着比十九岁还年轻一些。幸好我不信神,不信仙,若是我真信了,那看到你这般样貌的,怕是要觉得你是吃了太上老君的仙丹,容颜永驻,长生不老。”

    我干笑一声,摸过茶灌了一口,没好意思把自己误吃了琼国驻颜药、长睡五年的光荣往事说与他听。

    许是怕我无聊,他放下茶盏,端过身侧的五弦琴放在膝上,抬手调了两个调子,笑道:“我谈个曲子给你听罢?”

    “原来兰舟小公子还会弹琴。”

    他顺势在琴上抚出一个流水般清凌凌的调,回忆道:“最早指点我琴技的师父是当年在南国府颇有名声的乐师,她的琴技天下无双,纵然我勤学苦练,但最后的琴技也不过只有她的两成。”

    这句话引起了我的兴趣:“这位乐师叫什么?现在在哪里?”

    他苦笑道:“她后来去了锦国帝京,后来我同堂哥打听,他告诉我,她已经过世了。她其实还那样年轻。她叫东里枝,你应当不认得。”

    我点点头,茫然道:“确实不知道。”兴许是我沉睡的那五年里发生的事,否则我怎么会不知道南国府有过一个天下无双的乐师呢。

    “我给你弹一曲醉渔唱晚罢,这是东里师父教我的第一首曲子。”

    我道好,于是茶室内琴音流转,暮色苍茫,渔人醉深,市街喧闹,湖舟从容。

    这般好的琴音里,让我忍不住想起一首诗——

    天养疏慵自有方,洛城分得水云乡。

    不闻世上风波险,但见壶中日月长。

    一局闲棋留野客,数杯醇酒面脩篁。

    物情悟了都无事,未学颜渊已坐忘。

    如此看来,酒真是好东西啊,排忧解愁,物我两忘,可惜我酒量不行,喝完酒必定吐,吐完必定睡,以至而立之年,依然未曾好好地感受这醉中的趣味。

    天际落下轰然一声雷,这声雷毫无征兆,把我吓得一哆嗦。

    应着这声雷鸣,门骤然打开,有个熟悉的人垂袖立在门外,眼神锋利地穿过厚重的雨幕落在我身上,如注的水从他的发梢、肩头流下来,衣袍被浸成更加深沉的黑,几乎要融进这无边无际的夜色。

    琴声戛然而止,陈兰舟与我皆震惊不已,木然起身盯着门外这位不速之客。

    他率先反应过来,起身挡在我面前,从容不迫道:“阁下有何贵干,尽可冲我一人来。”

    门口的墨袍子并未踏进茶室一步,仿佛是怕透湿的鞋子会落下脚印,给旁人留下线索一般,于是停在门槛出便不再前进。他往右侧移了半步,目光越过陈兰舟直截了当地落在我身上,开口的声音如浸了冰一样,坚硬又刺骨:“时间不多了,现在跟我走。”

    我从陈兰舟抬起的手臂下露出来,拧眉问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他的唇角错了错,原本锋利嗜血的眼神变得如月光一样温柔,也像月光一样布满哀愁,“我带你活命。”

    我浑身一凛,不敢相信他的话:“你说什么?”

    陈兰舟警觉地扫视四周,尽管将声音压得极低可还是掩藏不住颤抖:“有人想要她的命?”

    门口的墨色几乎要被黑夜吞噬了去,骤雨落下,我已看不清他的神情,可我觉得雨水冲刷下,他满是水的脸庞仿佛落满了泪一样,连声音也开始喑哑:“跟我走……”

    这句话后面还跟着一个称呼,他没有将那个称呼发出声,可是我依然从他的口型看出来了。

    跟我走,羡羡。

    他叫我羡羡。

    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眼眶里骤然涌出大片的水雾,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对一个称呼这般在意,可“羡羡”这个称呼,即便是一个未发出声来的口型,却像一瓶尘封千年的酒一下子碎在了我的心窝处,酒气冲得我心酸又心悸,冲得我满眼都是泪,明明不知醉为何物,可那一瞬间,我仿佛入醉了一样。

    “兰舟公子,今日很开心,但我好像得先行一步了。”

    说完这句话,我捏起衣袍冲向门外,冲向浩瀚的雨幕,冲进一方坚硬挺阔的胸膛。他强有力的手臂紧紧扣住我的腰,一刻也不耽搁地带我奔向船头。

    “闭上眼睛,别害怕。”他说。

    下一秒,脚下骤然失去承接,耳边荡起硕大的水花,他抱着我一同跳进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