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吩咐着,却解了纤绳。
“劳歌一曲解行舟,红叶青山水急流。”
他甩开桨,将船驶离码头一丈远,“再念几句。”
“故人江海别,几度隔山川……掩泪空相向,风尘何处期。一看肠一断,号去莫回头。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他不再看我,抬袖子抹了一把脸,将船划得更远:“我说不出来什么好听的话,也念不出来这些好听的诗,你替我多念几句,就算作是我念给你听的。我也知道以后见不到了,你找到媳妇儿后别把手艺丢了,好生过日子。”
他转过身去不再看我,使了一身蛮力用力划桨。
我便这样看着小六和小船从一竖一横硕大的两只,变成远处连在一起分辨不清的一个点。摸了摸半空的钱袋,竟也觉得眼眶反潮:希望小六还能再来县城,能舍得用我留给他的银子,买一碗热汤面吃。
记得捡回狗命、摸清自己身处何方的第一天,小六就给了我会心一击:“从这儿划半个月的船到县城,再从县城里花二两银子坐驴车到州府,再从州府花二十两银子乘小船到国都蔚海,从蔚海城南的码头上船,花二百两银子大概可以到宁国。这么算下来,去找你媳妇儿得花二百二十二两银子,你养二十年猪、种四十茬菜、挑六千桶粪、砍八千斤柴,再做十年乞丐、要十年饭,约莫能攒够去宁国的盘缠。”
我当时以为只要走出大山,以我的能力,二百多两银子应当不难赚,毕竟我觉得自己可后来我揣着不到一两银子的盘缠到了长云山县,连到州府的驴车也坐不起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前半生锦衣玉食挥霍无度,不知道百姓疾苦,不晓得赚钱的难处。
我那些侥幸的、以为自己能跟说书人口中的主角一样,能天降神力,能路遇贵人,能逢凶化吉,能莫名发财,可事实上并没有,我捏着不到一两的银子,买了最便宜的纸墨笔砚,白天在县城文昌庙前摆摊帮香客祭拜文书,晚上在夜市上为过往行人表演飞檐走壁,十天后终于攒够了二两银子到了大丰州府。
接下来便需要二十两银子到东启国国都蔚海。
按照我在长云山县的赚钱速度,得一百天才能赚够到蔚海的钱,三年才能赚够去见羡羡的钱,那时候我怕还没见到她,自己便死翘翘了。
深思熟虑一番,我找到一条驶往蔚海的货船,跟船主做了一个交易:“我帮您搬货卸货,不要工钱,不要饭食,只求您带我到蔚海。”
船主从头到脚打量我一遍,啐了一口唾沫,嘲讽道:“你这单薄身板儿,能他娘的帮我搬多少东西?是不是坐不起客船,想贪便宜啊?”
我挽起袖子,二话不说,扛起两麻袋花生就踏水飞到船上,在他震惊又赞赏的目光中悠闲地背过身去,大口大口地喘气,待身子骨缓和一些后笑吟吟地转过身来,迎着他欣喜的面容,从容笑道:“船主现在还觉得我想贪便宜么?”
他赶忙摇头,指着远处的一垛人一样高的麦子,心花怒放道:“既然你这样能干,那这一垛货就交给你一个人搬了。”
我:“……”
纵然过程十分艰辛,但我还是搬完了那一垛麦子,五天后顺利到了蔚海。
这一次我吸取上一次的教训,没有再找货船,而是在城南的码头上蹲守了三天,找到一艘规模巨大的豪华客船,应聘了厨师助理一职,经过层层选拔,最后凭借出色的水中捞鱼的能力,从三十个人里脱颖而出,顺利上岗。
两日后,这豪华客船从蔚海码头沿长澜江逆流而上,预计一个半月后能到达宁国。
我恪守职责,每天天刚一亮便醒来,准时下海捞鱼,给船上的厨师准备食材,我以为自己会辛辛苦苦地做完这份工作,随客船顺顺利利地到达宁国……
直到某一天下海捕鱼回来,我在船头遇到一个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