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明白了那人是故意惹她着急,便坏笑着舔了舔嘴唇:“我们那时有个说法,谁喝了别人的残酒,便要一生听命于对方。”
伍谦平起身,将她扶起:“好,我这辈子是着了你的道了,也没打算要揭竿而起。”
明夷靠在他肩头,眯着眼,四肢乏力:“我……会对你负责的。”
迷迷糊糊中,明夷躺在熟悉的床榻上,见到伍谦平忽远忽近,忙着什么。
耳边是他碎碎的叮嘱:“行装我让十东给你收拾了,我检视过,增减了些,应该够用。”
“散碎的银子在钱袋里,随身带。收了几颗金珠子在你腰带里。余下的你都交给夏幻枫,身上不要带什么金玉首饰。”
“一路尽量住官驿和申屠世家的客栈,在官驿善用工部的名,客栈便表露江湖身份。”
“给你备了银箸,一来干净,二来防备黑店。”
明夷配合着嗯两声,翻个身睡去。
他安静了会儿,说道:“我一会儿就先回内廷了,不能送你。一路当心。”
明夷彻底醒了。
她想,大概是怕分离时候,情难自禁吧。
她想说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矫情,便回身,伸出双臂来。
伍谦平静静坐过来,和衣而卧,搂她在怀,言语无效。温度,呼吸,心跳,真真实实要烙在感官里,未来几十个夜,拿出来反刍。
她感受得到,三刻钟后,他将自己的手臂放回被窝,轻手轻脚换上官服。听得到,缓慢的极轻的关门声,甚至,关上门后,门外有似有似无一声叹息。而后,又酸了眼。
怎么那么优柔缠绵起来?她觉得自己越发陌生。那些爽利洒脱,在这个男人面前,消失不见。这趟,虽有些风险,但有夏幻枫在,全身而退还是有把握的。天一帮没有了刘义宗和叶,再也没有夏幻枫的对手。龚君昊虽也有些功夫,但尚不足惧,何况,他们是去帮他的。而最大的对手龚夫人,那时也是四面楚歌。
这种不安来自哪里?直到去丰宅接了储娘子,二人一同出了城门,明夷才恍然。
背后的长安城,这个最繁华但隐藏着败落和危机的城市,历史的洪流裹挟着它,向着纷乱而黑暗的时光流去。
居在这漩涡中心的,朝堂中人,一言一行,都可能付出阖族殒命的代价。
她偏偏爱上一个,嗜好在悬崖攀折,在深海泅泳的男人,他深信唯有踏着千万人的肩头而上,才是最安稳的地方。这是注定,她内心不安份的那部分,在与伍谦平的灵魂呼应着,分不开,离不脱。
此次生离,她所有的不安便由于,她不在他身边。她不惧怕与他一道接受最冒险的未来,哪怕把命交在他的手上。怕的是这种鞭长莫及的感觉,她无法得知,自己不在长安的时候,他又经历了怎样的风险。何况,她有很动荡的预感,伍谦平身边那些处处皆在的矛盾,恐怕越来越激化,时刻可能爆发。她走,是为了回来后,有更大的势力能护住二人,她能祈祷的,便是,一切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