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幻枫当天就预备跟着明夷回长安,这一来,明夷倒觉得十分歉疚,拉着洪奕又说不出什么千恩万谢的话。太熟了就是这样,在需要道歉和道谢时,说什么都好像反而辜负了彼此的感情。
洪奕见她为难的样子,笑出声来:“看你那样儿!你赶紧把这人给带走,每天在我面前晃悠,我也嫌烦。相看两厌,不如小别。待我孩子落地,恢复了容貌,才好见他。”
明夷知道洪奕是为了让自己宽心,头一次生产,谁不想自己最爱的人陪在身边:“也不差这十天半个月的,不如待你生完了再说吧。”
“要是不着急,你也不会一个人巴巴跑过来,幻枫也不会连行装都收拾好了。我若不让他去,他心也不在这儿。”洪奕低头抚着自己的肚子,眼神瞟了下在外头劈柴的幻枫,他因为要走,预备着把这段时间的重活先做了。
明夷看洪奕眼里倒没有什么愁绪,似乎这是顺理成章的事,反倒显得她顾虑过多,敏感了些。
“这里毕竟不是我们那时候,何况你也没经验……”明夷咬了咬下唇,脸有些发热。她二人都明白在这个时代生产的危险,她怎能装作这是件小事。
洪奕拍了拍她的肩:“若顺利,当然好。不顺利,最好的大夫已经在我身边,若四娘都救不了我,纵使那死男人在,又有什么用处?”
明夷欲言又止。
洪奕怎不明白她所想:“你别跟我说什么至少能见最后一面啊!要是命定活不了,见不见都没差别。孩子如果独活,你就替我养大,我信你。”
明夷狠狠把她手甩到一边:“呸呸呸,童言无忌!快吐口水!”
洪奕嘿嘿笑了笑,从桌上捻了颗四娘腌的酸梅子,细细咬了点,五官都皱到了一起:“我不忌讳这些,从小就是,既然梦都是反的,那所有的愿望和祈祷都应当反着说。”
“是啊,有时候喝过酒分开,你都对我招手说永别。我只知你是不忌讳,开玩笑,但总觉得还是不吉利。”明夷突然想起在现代时,酒醉金迷之后,有几次去接洪奕回家的经历。她腰如柳枝,摇摆不定,终于靠在门框上,痴痴笑着,对她说着永别。
恍如隔世。
当时明夷怨她说得晦气,又不好与醉鬼计较,总是瞪她一眼,呸一声就走了。如今才明白,原来洪奕习惯了将祝愿反着说。
“其实我很怕,怕命运无常,第二天见不到我在意的人。”洪奕苦笑道,“所以就这么反着祈愿,我是不是很奇怪?”
明夷表情愈加柔和下来:“不傻。我们也都会顺顺利利,老了还能在一起,看街头巷尾年轻俊秀的后生,嫌弃身边白发苍苍的老头。”
洪奕哈哈大笑起来:“那自然是后生好,我们偷偷养些起来,不给老头知晓。”
笑过,戛然而止,些微酸楚。明夷并不太清楚洪奕为何格外在意永别、死生,洪奕也不爱说自己家里的事。但明夷依稀知道,洪奕的父亲走得很早,现在的是她的继父,因此与家中少有联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