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祎手里拿着本发黄的册子,册子极薄,只是随意地将散乱的纸张装订而成,夹在厚厚的书堆中毫不起眼,能被王祎找到也实属不易。
虞夏顺着他手指的一处看过去,听他念道,“延光二十三年,义彰王与韩王大战于金坛郊野,韩王败,义彰王坑杀韩王民兵三十万于柷山下。”
耳中响着王祎刚念的话,虞夏看着那册子上的字只觉得一阵莫名的晕眩,眼前忽然有些发黑。
王祎说完没听她回话疑惑地抬头看,却只看她脸色煞白,神情恍惚,不由担心问道,“虞姑娘,你怎么了?”
虞夏猛然一惊,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股冷意,听王祎说话终于回过神来。
虞夏发现自己似乎有要晕倒的征兆,立刻摸了腰间的瓷瓶倒了药丸吞进了嘴里,调息缓和一阵之后那股晕眩之感终于慢慢消退了,却还有些残余留在虞夏的脑中。
她刚刚……是被太祖皇帝坑杀民兵这件事震惊了吗?
不怪虞夏这么想,实在是真相太让人难以置信。
王祎也觉得不可思议,人人称颂的英明神武的太祖皇帝,竟然做过这么凶残的事。怪不得金坛县史对那段时间发生的事会毫无记载。
没错,义彰王便是太祖皇帝登基前的名号,延光二十三年,天下动乱的第十七个年头,局势已经逐渐明朗,逐鹿中原的军阀已经去了大半,最后的大势力只剩下义彰王与韩王。
韩王在江南起事,又因金坛县地处长江关隘,乃兵家必争之地,于是韩王便将核心力量部署于此,与义彰王做最后的决战。
那次大战的结局便是韩王战败,但是天下人不知道的是,义彰王竟然坑杀了三十万民兵。
虞夏并不怀疑这手札中的记载,一来王祎这位祖上据说颇有名气,对于山川地理风俗史料等记载都力求“存真”,这样的人,怎么也不可能杜撰出这么大一件惊天之秘。更别说他本人也没有外传,而是写在了这么一本毫不起眼的薄册上,应当也是心存忌讳。
同时还有一层原因——她隐隐感觉到她的灵魂深处在轻微地颤栗,试图告诉她所听到的就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三十万民兵,不都是韩王麾下的兵卒,其间还包括了金坛县本地的三万普通百姓。
义彰王将他们尽数坑杀于柷山下,三十万冤魂,那柷山可不就变成死山了么?难怪那山上漫山遍野到处都是数不尽的鸱鸺。
“鸱鸺上庄,家败人亡”,满山的鸱鸺,败的便是千家万户。
鸱鸺“报丧鸟”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而那时候山脚下的大泽干涸,空有龙形而无法聚气,转吉为凶。
她原只猜想“白骨露于野”中的野是指金坛县西北那片荒野,彼时天灾人祸,饿殍遍地,白骨露野,怨气横生,所以才侵扰了那片荒地。
没想到真相比她想象中更为残酷,这不是战乱中无法自保枉死的冤鬼,而是被人蓄意坑杀的亡魂。
凶地与数量庞大的怨气相互融合,这才滋生了漫天邪气。
所以那夜她所看到的如蛇一般升腾的黑气,不是蛇,而是龙。
一条怨龙。
天降灾祸,真龙身死,被三十万冤魂的怨气侵蚀,化作了一条邪气冲天的怨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