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发现往常正端坐在烛火前,恬然安静地等待自己的纤细身影,下意识的,脚步一转,便要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桌子上的灯火轻微晃动,轻缓的脚步声在房中响起,带着一面墙上一道狭长的黑影移动着,渐渐靠近又远离。
待长孙鸿旭走到摆设地有些素淡,却难掩贵气的双脚榻黄梨木床头,向来被放下的绣着青荷的云锦纱床幔被分至两侧。用雕花的弯勾高高束起,还有两层更是透亮的淡蓝薄纱也同样束着,长孙鸿旭很是轻易就看到了蜷缩着身子,皱着眉难耐的身影。
身形不由一滞。
“蒋玉?”
他轻唤道,声音有些淡漠又僵硬。
可是床上的少女却好似丝毫没有听见一般,对于男子的轻唤毫无反应。
长孙鸿旭皱眉,看着在床上这般如同一只可怜的小兽的女子,有些怔愣。
半晌,看着似乎是沉浸在什么可怕的梦境中,已经是避无可避的即将面临奔溃的少女,才是不到一刻钟,长孙鸿旭就注意到,方才还算是干燥的额发,早就不知因何缘故大汗淋漓着给浸湿了大半,紧贴着少女白净的额头上。
苍白到凌乱,无声息。
有一瞬,长孙鸿旭只觉得有那么一瞬间,自己的呼吸仿佛是被眼前的异常脆弱不堪的少女给滞住了一般,左胸口的有一处,也是锥痛的难忍。
好一会儿才是缓和过来。
不知是梦到了什么,床榻软被之下的蒋玉不断摇着头,双唇轻弱地颤动着,张张合合。
“不,不要……求你,臣妾求你了。”
蒋玉还枕着苏绣百花呈祥的绿底江锦的精巧绣枕,枕套里面塞着的并不是寻常用的那些细棉,而是下面的总管特意进献的一批安神养颜的药草。
开始一阵子,春红瞧着蒋玉总是半夜睡不着觉,经常睡到一半就被噩梦所惊醒,不到几天功夫,一张还算是有肉的小脸,明眼可见地消瘦了下去,面容苍白,下巴尖尖的,惹得几人担忧不已。
可是等春红费劲心思晒好了药草夹带着一些干花做成了这个也有些淡淡药香的百花枕时,蒋玉已经能够正常安眠了。
春红等人尤是欢喜,也有些可惜地将做好的干花枕头放进了院子里的小库房中,备不时之需。
而昨日清晨,春红敏锐地注意到自家姑娘眼底的一片淡淡的青色,意识到许久不曾做噩梦的姑娘又做噩梦了。在给蒋玉梳妆打扮的时候,倒是没什么表示,不过在趁着蒋玉收拾好后吃早膳的功夫,快速走了一趟小库房,将床头的那个同是绣花的青花枕换成了手中的干花枕头。
雕花的金纹面具之下,长孙鸿旭不自觉轻皱着眉,猛然听到了躺在床上,显得分外无助的少女若有若无的呢喃声,很轻,让长孙鸿旭一度都以为是不是自己一时出现的幻觉听错了。
皱紧了眉,长孙鸿旭看见少女苍白到几近透明的唇不住蠕动着,时断时续的低喃轻响。
长孙鸿旭低头凑过去,身上垂落下来的绣着金纹的大红锦袍衣摆披在床榻素淡的被褥之上,一阵清淡的药香扑鼻,还夹带着一些晒干花朵的味道,也是安神的。他有些紧张的神情也不由缓和了一些,眼底温软的光流淌着。
“求你,爹,娘……寄儿,寄儿,不要,不要死,你们不要死啊!求你放过……”
“求求你们不要死啊,是女儿错了,是女儿妄想,我害了你们啊,娘!寄儿……”
紧促的,带着几分恐惧的颤音,少女无助的低喊还在继续。无尽的黑夜之下,桌上的那根蜡烛还在燃着,昏黄的灯火也同样巍颤着,烛火晃动,映照在少女苍白的脸上,眼睑出一片阴影,忽明忽暗。
红衣的青年进来之时并未关窗,漆黑的夜晚,死一般寂静。
除了,榻间少女的低语。
半俯着靠近少女的大红身影蓦地一僵,青年还有些单薄的肩膀不动,方才还是轻搭上床榻边沿的修长的修长的手指,此时也是紧紧抓按住床沿的木纹,指关节微屈,白皙的手背之上,因为用力而暴起根根青筋。
夜,是如此沉凉。
如一头凶猛的黑兽,藏躲在窗外那片深寂的黑暗之中,朝着房中的两人,张牙舞爪着,似乎是想冲进来,将屋中的人一口吞噬的干干净净,渣都不剩半点。
男子仍是保持着方才的动作,面具之下的那张总是风轻云淡的脸,有些冷,像是窗外的凉。
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此时幽深着,直直盯着仍是在梦中难耐的少女紧闭着眼的脸上,良久的沉默着,不知是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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