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映射到了客房之内,王元宝微微眯着眼睛,睡不着,思索着今日所见所闻,书上的道理,王元宝看了许多,高屋建瓴,皆是站在了道德山巅。
但是如今一看,却是在这江湖之中根本就行不通。
方先生的厚德印在王元宝手中握着,圣贤书上的厚德,是厚德待人,厚德待物,以德报怨,但是王元宝理解不了,厚德似乎在这江湖之中,根本就是虚言。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鬼鬼祟祟地向着王元宝放在床边的书箱和养剑葫走去,小心翼翼,还不时看看王元宝有没有感觉。
就在黑影即将摸到放在书箱旁的养剑葫时,眼前忽然一阵恍惚。
“回去睡觉。”
“哦。”
王元宝拿起养剑葫,推开临街的窗户,拔开养剑葫的塞子,灌了口酒,一条火线自喉头直达肺腑,辛辣,却又令人痴迷。
酒入愁肠,总是会令人提前醉。
行路思索,印证自己所看的书中道理,这时方两在书中所所写的,这个人间不太平,所以需要好好看看其中的不太平。
世间不平事很多,件件都有因果,不是你的因,就不能去摘他人的果,就是如此。
王元宝不知道方两说的是什么,但陡然间想起了这些天的所见所闻。
繁华的城市,其阴暗面同繁华相同,贫民处于饥饿之中,富人贵族家的猪狗却吃着他们吃腻了的山珍海味。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这不只是战乱年代里才有的事。
卖子卖女的,也屡见不鲜,可能是为了口吃食,也可能是为了还债。
繁华的背后,竟是悲哀。
这样的人间,却也有千万人流连和痴迷其间。
心头有股火在燃烧,公平?不存在吗?
如果不存在,那就用拳头来终结。
王元宝由沉思转为凌厉,叹了口气,这股火,还是烧了起来。
和当年的老秀才一样啊。
“小乞婆,老子让你偷!让你偷!!”
瘦弱的女孩在三个壮汉的拳脚下呻吟着,手里攥着个沾满土灰的馒头。
不远处的角落里,蜷缩着骨瘦如柴的男孩,面如菜色,但目光中却透着怒火,是愤怒,是不甘!
“偷东西,等会大爷把你卖到青楼里……”
“啊……还敢咬我!!”
“啪!”
被咬的壮汉一个耳光抽在了女孩脸上,力道极大。
他的手腕上,多了个带血的牙印。
女孩的脸肿了起来,嘴角有血。
男孩看到了一切,也听到了一切,本奄奄一息的他,像头狼,冲向了为首的壮汉。
但片刻,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倒飞出去。
一个馒头本不至于此,但人的贪欲却可以无限扩大。
女孩虽然瘦弱,但很漂亮,登州城里最大的青楼里除了自愿倚门卖笑的,更多的还是被逼良为娼。
因为青楼开出的价,让人无法拒绝。
冷眼旁观,绝无可能。
王元宝的脸色冷了下来,寒意从星辰般眸子中迸发。
耳畔生风,临街的到客栈的客房,本就不甚高,且王元宝是一境武夫,这点高度,还是难不倒他的。
那三个壮汉忽地转身,他们是秦楼楚馆里的护院,也是有些许的江湖大路货拳术傍身,见有人站在他们身后,面色不善,自然警惕起来。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臭小子,别多管闲事,小心自己的命!”
“唰!”
王元宝骤然发难,半步崩拳本就最适合这近身冲击,拳势展开,虎虎生风!
而就在这时,一道寒芒却在王元宝之前泠然而至。
三个正待抓住女孩的壮汉,猛的捂住了咽喉,眼前闪过一道红霞,很美,却致命。
血线,在脖颈间蔓延。
三个头颅横飞,划出道优美的弧线,是死亡的弧线,美即死亡。
女孩低下头,紧攥着沾满尘土的馒头,瑟瑟发抖。
王元宝生生停下自己已然挥出的拳势,而杀了三个壮汉的那道寒芒泠然而返,王元宝抬头追望而去,却看到一个曼妙身影在夜色之中骤然远逝。
似乎,还对王元宝笑了笑。
三具尸体,血还温热,女孩低着头不敢去看王元宝。
而那原本蜷缩在角落里的少年陡然站起,不知从哪里来得勇气,冲到身首异处的三个壮汉的头颅前,狠狠地踩踏,仿佛要将这三个壮汉再杀一遍。
王元宝叹了口气,走到女孩面前,蹲了下来道:“你为什么要偷?”
女孩抬头,怯生生地看了看这个差点救了自己的少年小哥哥,犹豫道:“因……因为……饿。”
看了看女孩骨瘦如柴的身子,王元宝心中一酸,从怀中摸出了几枚铜钱,放到了女孩面前,起身走了。
而那个还在头颅之上肆虐自己的怨恨的男孩看到了王元宝放在女孩面前的铜钱,陡然冲上前去,拿起铜钱扔了出去大声道:“滚!拿走你的臭钱,我们不是乞丐,不需要你的施舍!”
王元宝转身看见了男孩怨毒的目光,弯腰捡起四处散落的铜钱,不置可否。
只是那被男孩粗暴挡在身后的女孩,怯生生地望着低头捡钱的王元宝,因为瘦弱而显得极大的眼睛中,有着一抹歉意。
捡起铜钱,王元宝直起腰,看着男孩怨毒的眼睛道:“自傲的前提是吃饱,尊严的前提是能够更好地守护自己的亲人,你连这两者都做不到,没有资格去拒绝别人的施舍,方才那几个壮汉施暴之时,你在做什么?眼睁睁地看着你自己所说的尊严被人践踏,被人欺辱,你是个懦夫,对于旁人的善意,却敢于破口大骂,拒绝,那你为什么不去拒绝用拳头欺辱你尊严的人?”
男孩如遭雷击,险些站不稳,王元宝语气平淡,没有一丝情绪,只是说着事实。
王元宝对于男孩的变化恍若未闻继续道:“你是个懦夫,只会拒绝旁人善意的懦夫,钱,我放在这里,你要是想拿,过来打败我。”
男孩眼中闪过一丝贪婪,更多的却还是畏惧,定定地盯着王元宝放在地上的铜钱,却不敢动。
“呵呵。”
王元宝转身离开,不可救药的人,书上的道理,对他们来说,就是茅房里的纸。
女孩犹豫了一会儿,拿起王元宝放在地上的铜钱,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大声道:“谢谢!”
虽然有不可救药的,但是也有懂得珍惜的。
王元宝起身一跃,回到了自己的客房之内,看呆了一直趴在窗棂上看热闹的韩慎。
头上挨了一记爆栗,韩慎捂着头怒视王元宝。
举起另一只手,王元宝道:“睡觉,和头疼,自己选一个。”
韩慎恨恨地躺回床上腹诽道:“你们俩真般配!”
夜色之下,血色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