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不知道,覃松对这名字可是再熟悉不过了。不只是她,宁王府里上上下下但凡有头有脸的人物,姓名出身背景生平喜好他全都认真查过——谁让他摊上个一心要当演员的弟弟呢?
虽然穿着身不起眼的粗布衣衫,她看上去就像是个四十岁上下的温和妇人,慈眉善目。尽管她身上也沾着腥臭的血污显得有些狼狈,还是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不凡的端庄和优雅。
“你不是宁王府的侧妃吗?怎么会死在马匪当中?”
洛红椿抬起眼睛看看他。
“鬼差就是鬼差,一眼便能识破我的身份。”
洛红椿淡淡一笑,站起身来向覃松施了个礼。
覃松满腹狐疑地拿出生死薄,展开卷轴,寻到“洛红椿”的名字,只见上面记载她生平的寥寥数语,字数不多却是句句骇人,不由皱起眉头。
天上司命府的命簿管的是人将会怎么活着,但哪怕是白纸黑字也尚有变动的可能;而阴司的生死薄所载皆是人的生平,都是已经真实发生过的事,因此冥界的鬼差从来都无需劳神费力地破案,只需要抓人定罪即可。
“‘毒杀鸣沙山天刀镇共计五百九十二人’——你一个人做的?”生死簿上写得明白,虽然知道不会有错,但覃松还是忍不住再次问道。
洛红椿微笑地点点头。
虽然出于职业本能他现在应该把她直接抓起来问罪,但是好奇心到底还是占了上风:“怎么做到的?”
生死簿最讨厌的地方,就是只会写简单的过程和结果,而忽略掉大部分细节——每天都有人生有人死,因此每个人生平的字数都是严格控制的。
洛红椿勾勾唇角,从袖中取出一只精致的粉盒来。那小东西托在她的掌心,圆形白瓷描金的样式十分小巧。
覃松刚想伸手去拿,却见她又攥在掌中,笑道:“所有细节我可以全都告诉你,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跟鬼差谈条件?”
“反正以我的罪行大概也不能投胎了吧?既然无论怎样都要下地狱,说不说的,对我都没什么影响。”
洛红椿眼中浮现一丝戏谑,竟是将手中的粉盒又收了回去:
“谁帮我,我就帮谁。”
这女人倒是明白。
若是换作别的鬼差,估计连问都不会多问就会直接把她扔到十八层地狱去了吧?偏就遇到覃松这个就喜欢刨根问底的!如果任由她把这秘密带到地底下去,他肯定一连几天都睡不好觉!哪怕追到地狱去,不问出个答案来不能算完。
覃松故作冷淡地眯起眼睛,又盯着她看了一阵。
生死薄上写得明白:她年轻的时候跑过江湖,驱鬼伏魔什么的多少懂点,算是半个术士;虽与赵峥算是结发夫妻,但自从赵峥奉旨娶了余妙瑾进门她就渐渐失了宠,加之最心爱的小女儿也不幸走失,中年时便万念俱灰索性出了家。
到底是老江湖,她不急不躁地静静等着他的答复。
“什么条件?”
覃松终于还是妥协。眼下她手里那东西简直成了他全世界的中心:就那么一点点?毒死五百多人?相当有意思。
“赵筠秀,乳名秀儿,是我女儿。”
听到这个名字,覃松不由得又是一阵暗暗震惊:若是问到旁人,他可能还需要翻开生死簿查查看,但‘秀儿’这个名字实在太熟了,漠北这一带的鬼差就没有不知道她的。
那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化成的厉鬼,性子烈到鬼差见了都会发怵。她的身世悲惨,十二三岁便被马匪掳了去,受尽虐待和凌辱而亡,被抛尸于漠北荒原上。那地方叫鸣沙山,从那之后夜夜都能听到女子呜咽的哭声,凄惨而悲凉。
她不肯去投胎,但也并不伤害过路的无辜旅人。
起初,每当此地有马匪死了,鬼差但凡晚到个一时半刻,那魂魄便会被秀儿吃掉,一口一口嚼成碎片那种,画面残忍又血腥——曾经有个鬼差见过,差点把上辈子吃的饭都吐出来。
因此那一带的鬼差全都知道她。
虽然亡魂收不上来会挨骂,但因为她并不伤无辜,吃的又多是投不了胎的马匪魂魄,于是鬼差们都只是好言好语地劝,不忍苛责。
曾有人劝她去冥府打官司索命,她不肯,她说她不相信当官的;劝她去投胎,她说她心里好恨,不甘心。
久而久之她便被纵成了个祸患。
戾气越来越重,渐渐就将那一带的孤魂野鬼都给吃干净了,风沙百里万物不生。直到有一天,也不知是和尚道士还是哪里来的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