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黑白,与其说这里是宫殿不如说这里更像一个书斋,通透的阁廊挂着轻纱罗蔓,雪白的纱随着过堂风微微浮起宛若起了烟雾的人间仙境。
宫里有浅浅的小池,浑体通透可见水中石子锦鲤,深度不过一掌立于水面,屋内延伸出一栈桥直通小池中心,再竖一棚架挂以轻纱,立一半高山水屏障,后摆一小桌两张厚厚的软垫,桌上有笔墨纸砚,清茶糕点,还有七八本的书,每本都被翻的书角皱起,看得出来主人已经反复看过许多次。
而湖中少年公子皎如玉树临风前,陌上偏偏人如玉。青楼斜影疏,纤手如玉脂。面若山峭棱角分明,肤胜白雪吹弹可破。
一身白衣遗世独立,却以一条白巾蒙眼不见。
他独自一人静静地坐着,耳朵却上下左右的轻轻动着,再仔细听听后,少年的嘴角突然挂上了笑意,宛若千年积雪融于暖阳。
一身黑衣的人走了好久好久终于走到了他的身后。
“大巫师,可叫人好等。”少年的声音和他这个人一般温润,温柔的像是这座下的一池水,轻抚砂石温情无比,似夜晚的晚风吹起竹叶,似初雪落下的轻扬落寞,总之像世上所有美好的事物,安静的岁月一般。
“耳朵越来越好使了。”大巫师一身黑衣坐在少年的对面,白色的面具上被人用红色的颜料画上了一张精致可爱的女子的樱桃小嘴,不用想便是那贺兰柔荑的佳作,只可惜这煞白的面具上填上红色嘴唇没有声息就算了反而更加渗人了。
少年轻笑“大巫师和旁人不同,没有呼吸,没有心跳,只有衣服摩擦的声音,好认极了。”
“乱说,没有心跳那我不是死人么。我要是死人坐在你面前跟你讲话的是鬼魅么?”
“以心代眼,可分善恶之真伪,可见万事之根本,可辨生死之轻重。”
大巫师轻笑,伸出手倾身前去,一把抓下了少年眼前系的白巾,少年缓缓睁开双眼,阳光将他金色的眼瞳照的更加透彻美丽,西域有一种叫做琉璃的东西色彩琉云璃彩,质感晶莹剔透,光泽饱满令人赞叹不已,他的金瞳就像活着的琉璃,美的叫人难以转睛,生怕下一秒就会破碎消失。
他若妖精鬼魅,眼里充满了笑意,似乎在勾引着每一个和他对视的人,危险却又叫人欲罢不能。
“别和为师装了,你又不是瞎子,说什么以心代眼。”大巫师将白巾丢在桌上,透过那白色的面具看着眼前这位绝美少年,尽管自己从小看着他长大,但是每年一见还是忍不住感叹真乃绝代佳人,盛世美颜。
少年眼神流转,朱唇轻启,却是满腹委屈“父皇说我是瞎子,我就是瞎子。这万朝子民谁不知道大皇子木睚是个瞎子,是个瓷器一般脆弱的人儿,哪里也不能去,什么也不许做,此生此世只能在这金鳞殿里惶惶度日。最可笑的是我这名字里有两个目,这是在讽刺我么?可笑至极。”
木睚说话的语气很平稳,没有大声的争吵,没有嘶吼崩溃,有的只是慢慢地失落和自嘲。他像一颗天上的流星,闪耀夺目却一闪而过后缓缓陨落。古语总说红颜薄命那男子是否也这般?
“大皇子若是觉得闷得慌,我可以和陛下商议商议,带您出去走走。”仔细想来木睚和木瞻一比真是令人心疼,木瞻从五岁开始就跟在自己身边,去过荒漠银川,见过山川河流,吃过草原的肉,喝过山间的酒,历尽千帆,走过万路,身边还有个贺兰柔荑这样爱闹腾的师妹每天打趣嬉闹。
而木睚从小就生活在这小小一方天地里,从五岁开始就听自己口述外面的世界多么美妙,山川走向如何陡峭,奇人异事多么有趣,灯会花节那般旖旎。
他饱读诗书出口成章却得不到父皇母后的宠爱,他盛世美颜却不能给任何人眼见,他是一叶孤独的舟在暴风雨里独自前行,这是何等的孤独落寞。
他不懂自己这么乖巧聪慧父皇母后为何不爱他,只是以为是因为自己一双异色瞳,而真相残忍的不能让他知道。
大巫师本以为自己早就没了心活的可以洒脱到不在乎任何人的感受,但是木睚却成了他心中的一颗刺,而他悲惨的人生正是自己一手安排的。
木睚金色的眼睛黯然失色,他身体软软的靠在屏风上,嘴角恰着那一抹苦笑“我不去。与其燃烧希望再毁灭,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让我看到光明。”
他的成熟,稳重的令人心痛。
“你在这小小一方天地苟且一辈子就满意了么?”大巫师问道,心中有一个很危险的念头涌上心来,不由得自己思考,牵引的绳子便先冒出了头。
“满不满意,不是我说的算的。”
“不如随我出去看看这世界,看看你的野心有多大,看看你想不想拥有这盛世江山。”
木睚冷冷一笑“大巫师,父皇是不会传位给一个瞎子的。”
有时候大巫师就是喜欢少年这份简单纯朴的天性,身上的衣服实属厚重,大巫师缓缓起身后上前两步弯腰摸了摸木睚的小脑袋“他不给,你不会自己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