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老板一看是死了汉子的金六妮。脸色有些不悦,惊奇地问:“你这不是六妮吗?!你来有啥事?有事你快说,我还要走呢。”正待六妮要张口说话。于慈善亟不可待地说,“六妮呀,我可是把大成的工资给算清了,一个子不少,一分钱不欠啊,不信你去会计科查查账。”金六妮这才回答说:“于经理你别误会,我来找你不是为的这个。我家小金菊今年考上了东北医药大学,学费不够。想求你借点钱,解决眼下上学的困难,你看行不行于经理?”
于慈善脸刷地红到耳根后,不高兴地说:“外面不少人看我开着大场子冒鼓鼓的,其实我哪有钱。还欠着客户一大笔帐,人家正等着要钱呢。再说这个月工人的工资还没发上!哪有钱借给你!”接下来他半是劝解,半是挖苦地说,“你可是个聪明人啊六妮。这大学吗,有钱就上,没钱也可以不上。那可不是饭,一顿不吃饿得慌。你何必自己给自己过不去?你供着三个大学生在校读书,已经不错了。这还要再送一个上大学,你有这个能力吗?我不是看不起你,这事就是放在我身上,我也担当不起呀!”
金六妮一憋屈,差点儿掉下眼泪。不过她还是客气地说:“既是这样,就不麻烦于经理了。”她头也不回,赶着自行车很快离开了场房。
金六妮好委屈。刚走上大路。一辆黑色轿车从后面“嘟”的一声,打金六妮身边划过去了。金六妮打眼一看正是老板于慈善的车子。她心里嘀咕,“中午又下酒店去了。”
十五分钟后,轿车停在一家当地有名的“宝宝山水人家”大酒店的后院里。车上下来二女一男。男子正是于慈善。两女子,其中一位留着猩红长发的俄罗斯小萝莉普利金娜女士,另一位是上午接待金六妮的场长助理、办公室主任黄小姐。两女士一边一个,携手于慈善款款走进四楼餐厅包间。
这时,几位客人正在迎接他们的到来。
寒暄过后,酒宴正式开始。餐桌上坐着五女四男。于慈善坐在首席,他的两位小姐分别坐在对面的三席和四席。看来这是一次隆重的集会宴请。丰盛的菜肴,高档的酒水,靡靡之音乐,灯光交替,令人眼花缭乱,纸醉金迷。几位小姐频频端杯,献媚敬酒。男士们划拳赌酒,一浪高过一浪。酒席气氛达到极致,个个喝得耳红面赤。
这时,有人提出说:“于老板,听说你场子里出了个了不起的女能人,一家造就四个美女大学生,方圆几十里无人不知,无家不晓啊。”有人问:“你说说于老板,人家是怎么培养出来的,家里有多少钱,这么地道厉害,咱也学学,好不好?”
于慈善脸一横,嘴一撇,“哼,她地道啥呀?她男人刚死了。家里穷得只剩下空房,今天上午还找我借钱为女儿交学费呢。”大家一听面面相觑,大吃一惊,原来如此!
再说六妮借钱受阻,从砖瓦厂出来心里十分堵闷。
她骑着自行车走在大路上。走着走着,来到一处岔道路口。为了省路,她赶着自行车上了一条小路。走了一会儿,感觉太慢,肚子饿得咕咕地叫,一点力气没有。早晨她没有吃饭就出来了。她想快一点回家。又蹬着自行车,向前赶路。正是中午时候,她看看周围无一人迹。寻思今日借钱的事,想想于慈善说的一番讽刺话,心里越发委屈。走着走着,眼前一黑,猛地从车上摔了个脸朝天,后脑勺被路边的石块碰了一个小窟窿,鲜血汩汩往外冒。她昏迷过去,也不知道疼。她躺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她迷迷糊糊终于醒过来。用力爬起来,摸摸头粘糊糊的,再看看地上,一滩鲜血已凝固。她狠狠心扇了自己几个嘴巴子,嘴巴上留下几道红红的手印。她感到痛快多了。心里嘀咕:咳,我这号无能的人,真不如我死,留下大成!
她爬起来,站不稳,又躺下,睡了一觉。她看看太阳已靠西山。赶紧扶起自行车,一瘸一拐,天黑前才回了家。
看看金菊没有回来,这才把心放下——她怕女儿知道了伤心。
她嘴干得要命,喉咙像起了火,摸起水瓢,在水缸里舀了半瓢凉水,咕咚咕咚喝下去,嘴里舒服多了。她又揭开锅,早晨做的米饭还在碗里盛着,没有动。她端起米饭,就着酸白菜,连扒了几大口,肚子不饿了,感到浑身有劲了。她情绪也好多了,信心又足了。她想:一定不能被困难吓倒,千方百计也要让小金菊上学去。可今天这事不能让小金菊知道,知道了会产生负面影响。
“咚咚咚”,外面谁在敲门。她以为是女儿回来了。用手梳理几下头发,擦擦眼,显出有精神的样子。这时,院子门口一个男人结结巴巴地喊着:“六妮……六妮你在……在家吗?”
“你找谁呀?”
“就找你,你……你六妮吗?……”他醉醺醺的,有些站不稳。牙帮硬硬的,结结巴巴地说不成句。
六妮出来一看正是于慈善。“他怎么找上门子来啦?”六妮打了个艮:“于老板,找我有事吗?”
他嘴咧到耳根后,眼眯成一条缝,皮笑肉不笑地说:“你看……你看看,真的忘了?你不是今天找我借钱吗?……这事我可考虑了。要不……要不……你去我砖瓦场干吧。安排你到办公室打个勤溜——活不重,待遇也不能少给你。我……我……瞧起你,人不错,脑瓜也灵活,比大成可就强多了。”
她瞥了他一眼,回应道:“那好啊,谢谢于经理。”又语气双关地说,“来家坐会吧,我家有酒,你来一杯?”
“不不,不喝,不喝……!”
这时,司机已来到院子里,扶着于慈善走出院门,车子“嘟”一声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