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间透露出的情绪外泄,也不是李长风能够承受的。
所以他开始出汗,前胸后背,满头大汗,脚步不断打颤,似乎有一股力量要让他跪下去。
李长风是一个死脑筋的人,跪天跪地跪父母,就是不跪其他人,所以这股压迫感越强,李长风反而牙齿咬的越紧,腰挺得比谁都直。
莫白杨眼中透出明亮的神采,脸上的笑容逐渐浓郁,那股压迫感忽然一扫而空。
这个少年,无愧大帝之名。
那股压力冷不防消失,李长风顿时脱了水一般,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虽然大雪盖顶,但李长风的汗滴从他的面颊流到下巴上,然后再滴落到白雪中。
莫白杨不在言语,负手走向了淳王府,门前六名护卫看到来人,赶忙行礼道:“莫大人!”
莫白杨平静走入了淳王府,李长风深吸一口气急忙跟上。
待到两人入得门中,六名护卫才恢复依稀模样,再次像金刚一样巡视。
然而自始至终,他们都没有关注李长风。
若说淳王府外是碧瓦朱檐万顷琉璃,那走的内里方才窥见包罗万象却又寂然无声。
婢女和侍卫都平静的在廊桥相错,又安静的各行其道,或许最大的声音便是侍卫铠甲交错的响动。
莫白杨从廊桥走过,每行一步都能遇到恭敬行礼的侍卫婢女,李长风跟在他身后默默的数,直到头晕眼花记不清步数了,方才一头撞到了停在前面的莫白杨背上。
此处朱绿穷尽方兴始,碧河入流归为川。
楼阁台榭丹楹刻桷,虽不华丽却亭台楼阁一应俱全,优雅非常,除去青河白雪,这大寒天成片成片的火红梅花也让人垂涎。
亭子中有个人,身材微胖正坐在火炉旁手捧书卷,眼神专注的看着手中的卷。
莫白杨走到亭子外,静静垂手而立。
等到这处,李长风才能仔仔细细看这个人。
淳王青雀,乃是幽王青穹的叔父,是当今天下的至贤之人,传闻淳王此人至诚至信,门下食客无数,修行者济济一堂,虽不属于任何一宗门,但单纯从修行者的实力来看,或许这天下宗门,没有几个能比得上淳王府。
淳王是个面向平和的人,这种平和不是忠厚,而是遍览天下的睿智和博学,就好像他只是简单看你一眼,你心里所想,眼中所看,腹中所念,统统无所遁藏。
莫白杨一直没有打扰淳王,就这样静静站立着,李长风可等不了那么久,于是咳嗽一声。
“咳···咳···”
莫白杨微微蹙眉,淳王被咳嗽打断,抬起头来看到了站立的二人,于是道:“白杨,你们站了多久了?怎么没叫我。”
莫白杨略显恭敬,微微垂头道:“我们刚刚到。”
淳王放下手中的书卷,指了指桌子旁的石凳说:“坐吧。”
莫白杨微微侧身,伸手让李长风过去,然后道:“您和他聊吧,我先退下。”
淳王点了点头,从桌上端起酒壶揭开茶杯,给两人各自倒了一杯。
然后,就这么看着李长风。
眼睛一眨都不眨。
李长风还没落座,就被淳王用这种直勾勾的眼神看着,浑身难受,于是逆反心起,也直勾勾的看着淳王。
良久良久,淳王忽然哈哈大笑,李长风冷不丁被他一吓,浑身有如针刺,差点尿了一裤子,于是不免心中嘀咕:这老头看上去斯斯文文,嗓门倒不小。
淳王的嗓门的确不小,飞檐上的积雪被他一震,梳梳掉落下来。
只是哈哈大笑过后,他似乎身体不佳,又剧烈的咳嗽起来,咳的满面通红,上气接不过下气。
屋外的婢女慌忙端着银盘金瓶洗漱品进来,却被淳王挥挥手赶了出去。
李长风皱了皱眉,生怕还没问出个长短对方就咳死了,于是忍不住道:“你没事吧?”
淳王深吸一口气止住咳嗽,可是却止不住满面通红,他缓了缓笑着说:“老东西了,不中用了,我不像你爹,修为深似海,时间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但对我来说,每过一天,寿命就缩短一天,普通人对生死没法看轻,改不了的。”
李长风承认他说的是事实,修行者每踏入一个新的境界,寿命都会增加很久,如果能踏入那个传闻中的层次,甚至近乎于永生,如果不是被人杀死,恐怕很难看到他死的那一天。
但从《浮云记》中来看,这些来去自如修为强绝的修行人,却反而比普通人死的更快。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修行者的地方就是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