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七日,深夜时分。
皇城禁中,政事堂内外的几百灯笼亮着,将政事堂所在的一大片区域照成白昼,与黑亮的天空构成黑白两级。
蜡烛的香味和烟火气,笼罩着十几栋宫殿。
政事堂正中有把红色椅子,庄重典雅,其上坐着一位身着圆领衫、佩戴方心曲领、腰系金玉带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面白,短须,看上去像是一位面容和煦的富家翁,又像国子监里沉迷书画的中年儒生。
那把宽大的红色椅子只有一人能坐,也就是大周皇帝陛下,柴喆。
大周官家听完江南战局的下一步计划,面无表情地看着站在面前的赵鼎、李纲、陈康伯、汪伯颜、黄潜善、梁师成,终于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几位宰执,贤相,前些时日有劳了。”
“诸位提出的进军方略,吾已看过。希望真如几位所言,能够一举将方腊逆贼剿灭。”
“只不过耗费的钱粮太多了些,波及到的军府州县也太多了些。国朝好些地方还未从灾情中恢复,诸如四大寇的反贼还在闹腾,几位宰执既然身在其位,还请尽快拟定一份安抚方略,好让六部、诸馆阁院寺、地方州府的臣工有个准备。”
说完后,大周皇帝陛下摆摆手,没有多理会作揖行礼的六人,快步离去,大内总管李彦招呼着侍卫跟上。
大周官家有理由不高兴。即位没多久呢,便出现了方腊这样的大反贼,能高兴才怪,连带着对几位宰执的观感也差了好多。
还好大周皇帝陛下是位有修养的人,虽然不想理会朝堂上的麻烦事,却也谨记祖训,强压心头的怒火善待士大夫。
“官家慢走。”
赵鼎等人行礼如仪,待听不到皇帝陛下的脚步声,才直起身板。
江南两路糜烂至此,江淮两路和福建路也受到了不小影响,几位宰执当然愧疚。但几位宰执也没歇着,前些天一直留在宫内熬夜,直至计划即将开始的今日。
以赵鼎和汪伯颜为首,六位宰执大人终于结束了在皇城禁中的连续熬夜。一些内侍提着灯笼,和殿前司的几十个军士一起,护送几位宰执走向皇城南门。
宫城大门缓缓关闭,沉闷的门轴声落下。
李纲向南望去,宽敞干净的御街大道上空无一人。
汴京城很少有宵禁,但御街管制很严,除重大节日外,汴京市民百姓只能在白日里的规定时段上街。
黄潜善朝左右的大道望了望,灯笼组成的长龙一眼望不到边。
贯穿汴京中部的皇城南街附近,除了馆阁院寺、皇家寺庙,便是豪门巨富、高门显贵的宅院。按照约定俗称的规矩,皇城南街附近都要点起灯笼,宣示尊崇、地位和富贵,衬托汴京的繁华。
陈康伯看向东南方彻夜经营的两道甜水巷,看着远处隐隐被照亮的夜空,听着模糊不清的叫卖嬉笑声,欣慰的同时也有担忧,吸口气道:
“端午还有十余天,汴京城便如此热闹。这便是我大周,亘古未有的繁华大周。”
“商贾彻夜经营是好事,但须注意防火,免得发生祸事。坊巷街道里,军巡铺屋的铺兵需得提点到,夜间巡警,收领公事,不得怠慢。”
“高处砌成的望火楼更要提点到,火龙一现,军厢主、马步军、开封府领军须得立时到场扑灭。潜火队的潜火兵,使用的桶索、旗号、斧锯、风灯、火背心,要一一点算清楚。”
梁师成整理了一下漂亮长须,补充道:
“开封府支钱措置的灭火云梯、唧筒和水囊,也应让户部、工部、兵部的主事查验清楚,安排到各个街巷。”
“出外大名府许多年,见了许多次公人懈怠,以至火场肆虐的惨案。汴京虽然临近黄河,有运河环绕,不比大名府天干物燥,人却也太多了,须得更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