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上,三司衙门的那位大人隐晦地表示:在江南打仗的某些武人太不像话,居然顾不上为国朝效力,一门心思地招揽饥民赚钱,万一疫情再起如何是好?禁军和厢军是可以经商,但如今是什么时候?国朝之前屡遭败绩,是不是因为某些武人顾不上打仗?!
最后一句话很重。韩世忠明白,若是自己这样的武人不让步,少不得被参上一本了。
子安先生皱眉道:“江南的商家、坊园主、海商还真是了不得,上来便抓住武人不放。他们打的主意,一定是把武人在各地的作坊矿窑全部关停或夺走,如此便断了外来户的根基。”
韩世忠哀叹一声,“军士本该一心杀敌。本将也不愿意让手下的军将们经商赚钱,无奈军士拿到手上的军饷太少,有些军士的妻女居然做起了半掩门的生意,我听到之后心里难受啊。”
“正巧本将也缺钱,于是李响那小子暗示可以一起赚钱的时候,我想都不想就答应了。刚开始还以为,李响只是拉拢一些军将赚上一把,谁能想到居然可以像现在这般赚钱,居然逼得暂时被打散的江南本地势力连番反扑?”
“如今本将也是骑虎难下了,这次真是被李响那小子拉下水了。军将们尝到了甜头,好些底层军士巴不得在江南赚够老婆本和棺材本,这个时候谁敢拦他们?希望虞大人那里能想清楚一些,老子真不想把刀对准国朝的军士。”
事情已经超出了韩世忠和李响的控制。
随着越来越多的外来武人、受创严重且尝到甜头的本地大户和外来商家加入赚钱行列,因战争而得到成长机会的外来势力,已经形成一个自我循环、自我增强的利益集团。这个利益集团,和想要“衣锦还乡”的江南本地工商群体之间,基本无可调和。
子安先生想了想关于虞允文的事迹和传闻,安慰韩世忠道:“招讨大人不必心忧太过。虞大人这位国朝能臣,非高俅之类可比。”
“虞大人乃实干之才,还有知兵的名声,肯定会考虑到底层军士的所思所想。为了镇压永乐朝的大局着想,虞大人不会草率行事的。”
“更何况,本地势力和外来人之间冲突不断,可能正是虞大人想要的结果。”
韩世忠猛地坐直上身,彻底酒醒了,“子安先生是说,虞大人有可能……”
子安先生点头。
三月二十五日,上午,芜湖城。
天气晴朗,云淡风轻。长江晃动着停泊在一起的官军船队,数百只大小不一的船舶发出“吱吱”的声响。
虞允文和大多数的大周士大夫一般,是高度近视眼。
连轴转了好几天,虞允文白天检查物资军械、抽查士兵训练、查验防疫效果,晚上还要观看回复汴京来的、军中文官上报的、江南急送的两百多封公文……昨晚突然眼前模糊一片,吓了虞允文一大跳。
虞允文听从芜湖一位医学教授的劝说,来到船队边放松眼部,但不直接远眺长江。至于用金针拨障术之类的医术去除眼中的些许障翳,只能等以后了。
若是李响在此,看到虞允文眼部的状况后,一定会大呼一声:白内障?!
虞允文一艘船一艘船地看过去,仔细检查每一艘船的状况,身后不远处跟着的码头官吏和几位大匠冷汗直流。
关系到名声、饭碗和生死荣辱,哪个能淡定?
虞允文派身边的护卫去请张天垒过来。
张天垒过来,抱拳向虞允文行礼。
虞允文叉手还了一礼,轻轻揉着眼睛道:“张将军可是带着四成的中军。训练如何,士气如何?”
张天垒大声回答,“我部随时可以出发,军士们巴不得早日上战场建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