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他们抢生意的黑户,圈子里把我这样的,叫做拘魂鬼。”
郝云莱恍然大悟,“这样啊,了解了。”
“这年头生意不好做,我先把这厉鬼送到黄泉去。”
丁零当啷的,阿飘拖着沉重的铁链和呆滞的周均,一头撞进了旁边的高墙。
郝云莱倒吸一口凉气,设身处地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得知郝云莱能看见一些寻常人看不见的鬼怪以后,周方圆忽然与她亲近起来。
十多岁的少年少女,还未曾受过命运的嘲弄,自然不会听信那套岁月静好的说辞。他们要鲜衣怒马,他们要翻云覆雨,他们要谱写自己波澜壮阔的一生。对周方圆来说,怪力乱神是条捷径。
“莱莱,这期彩票的中奖号码是什么?”
“莱莱,我这次钢琴比赛只拿了亚军,是不是那冠军给我扎小人了?”
“莱莱,你能看见叶晨吗?听说前几天他家煤气爆炸。”
“莱莱……”
“停!”这一年里,诸如此类的问题,周方圆输出了不计其数,其中郝云莱能够回答的,只是极度微末的一部分。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吗?就让我停!”周方圆坐在一块红白格子的亚麻餐布上,举着一把不锈钢叉子叉起一块苹果,往自己嘴里送去。
餐布平铺在操场前的主席台上,上头摆放着一盘切好的水果,一排ad钙奶以及各类大大小小的膨化食品。阳光,草坪,都是足球队的,而她们,只有水泥地。
郝云莱吸着ad钙奶,双腿垂下,贴着高台晃荡,“怎么不知道啊!不就是……”
话还没说完,“咻”的一下,一个白影径直朝着她脸砸了过来。
“啪嗒。”郝云莱看到,一个足球从自己身上滚落。
一名少年急匆匆地从远处跑来,“不好意思!郝同学,你没事吧?”
少年跑得近了,郝云莱才看清,那是自己班的班长,叫作叶铮。
她连连摆手,“没事没事。”
话刚说完,两行温热的液体便从郝云莱鼻孔里流了出来,郝云莱伸手一摸,弱弱地开口,“现在有事了。”
叶铮仰头看着抹了半脸鼻血的郝云莱,“我送你去医务室。”
一个足球引发的血案,一桩血案引发的孽缘从此拉开序幕。
叶铮是个根正苗红的五好青年,在幼儿园里从来不抢其他小朋友的糖果,小学的时候红领巾系得比谁都端正,念了中学以后,他的行事作风愈发端庄。当他看到郝云莱被自己脚下的足球砸出了两行鼻血后,许久没有浮上心头的愧疚感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为了消除这份愧疚,叶铮开始无微不至地照顾郝云莱。
具体是在哪个时间点喜欢上叶铮的,郝云莱已经记不清。或许是他拿着剥了壳的鸡蛋,不轻不重地敷在自己鼻梁上时,或许是值日那天,他一把抢过手里的黑板擦,轻而易举地拭去眼前的板书,又或许是某次擦肩而过,他不顾身边伙伴诧异的神情,灿烂地朝自己这个怪同学打了个招呼……在郝云莱贫瘠如同荒漠的此生里,叶铮用他的满腔温柔,浇灌出了一株紫色丁香。
紫丁香的花语,是初恋。
“喂,我觉得叶铮喜欢你。”悬浮在三楼窗口的阿飘朝郝云莱使劲眨了眨眼,“不然他老盯着你看干嘛?”
“你别瞎说。”郝云莱佯装不经意地看向叶铮,却正好撞进他含着温柔笑意的眼底,她惊慌地转过身来,不敢再回头。
“害羞个屁!你不是也喜欢他嘛!喜欢是放肆,你得放肆,得让他知道。”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郝云莱趴在桌上,伸出双手捂住耳朵。
左前桌的女生突然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叶铮先是一愣,随后又习以为常地摇了摇头,嘴角扬起宠溺的笑容,一副
“你这个傻丫头,我还能拿你怎么办呢”的模样。
叶铮撑着下巴,回忆起与郝云莱相处的点点滴滴,一开始的时候,他的目的很单纯,对郝云莱嘘寒问暖只是在为自己的过失埋单,一段时间的相处过后,他发现这个女孩儿很特别,她没有朋友,却不孤独,她被孤立,却不生气,总是对所有人笑脸相迎,她胆子很大,看恐怖片的时候不会捂住眼睛,她有一本宝贝至极的棕色笔记本,不知道里面记了些什么……慢慢地,叶铮对郝云莱越来越好奇,愈发频繁地将目光落向她,确认她无恙、快乐且健康。
然后,在某一天,他忽然明白,愧疚这种情绪,人负担不起,经年累月就变了质,成了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