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诗礼?”书生不甘心。
果然是这个名字。
突然之间,杜芳霖不想再说任何一个字。
沉默之后。
墨磨人开口:“师兄,你当有所觉。孚言山本为虚实难辨之地,正如那四季不败之桃花。你吾之同门自入山时开始,直至能一眼看穿其中之虚实,方能自诩出师,离开四阁之地。”之后,才能被称为是春秋麟阙的弟子。
所有人之中,唯有付乐书才将杜芳霖的每一句话当做是真,也唯有付乐书迟迟未能看破迷障。
“师尊名下永远有十大弟子,但人,却并非是同一人。”
付乐书排行第六,排在第七位的便是书生记忆中的同胞兄弟,名为付诗礼。
但是否当真曾有过这个人?
墨磨人:“付师兄,在吾的记忆中,甚至也无有你。”每一个人根据经历不同,所思所想所见亦是不同,唯一相同的便是四雅阁中对外永远只称“十大弟子”。事后墨磨人再去思考,孚言山之凋零,当真便是凋零?
“那,道境?”付乐书再问。
有一个人主动找到了他,向他说明血剑来历。自那日起,他再未见过自己的同胞兄弟。道境之中有一人自称“付诗礼”,死于魔城。后来又有人说,血剑剑者,实际是他的师尊,杜芳霖。
墨磨人看向阳光下的儒者。
“出自汝之思想的名字,被记录在册。有一个人推荐,吾便用了。”
杜芳霖平静颔首。他此时并无折扇,于是只能用一根手指轻微弹了弹衣袖。
便就因为一个人一句话,让人乘隙而入,险些虚实尽泄,孚言山不得不当真谋其退路,直至崇丘之庭。但他依旧是放过了付乐书。只因为那时候,书生仍然有记得孚言山训,不与邪魔为伍。说到底只是儒门内部的争斗余波,与正道无涉,与立场无关。甚至推荐那个名字的人,此时依旧还算是活着!
他真的一点也不喜欢看到死人。
杜芳霖低头看着蓝衣书生,甚至也开始思考起让他存活的方法来。哪怕若付乐书或者,也许魔界会更容易以此追踪或是要挟于自己。他一直都是很有原则的人,但所有原则都出自自己之手。
何为正?何为假?
墨磨人看着付乐书,心中却想起自己一路走来所见证过的故事。今日此时,也是故事的一种,却已走至终点。
骤雨生目光无形一动,掌心小刀已隐隐变换方向,端视杜芳霖的行动而动。
杜芳霖道:“可还有疑问?”
付乐书双手按地,并未抬头,再道:“……那些人中,何为真?何为假?”他已分不清记忆中是虚是实,也许从始至终,书生从未离开过孚言山。但他却将最后一丝希望寄予孚言山主之口,因为春秋砚主对外从未说过任何一句虚假之话。
杜芳霖再度沉默,脑海中记起的却是一树桃花。在此行的初始,桃花盛开的时候,忽然有阴影牵动深藏内心的黑暗血书,继而回忆起昔日倒落在桃花树下的一地血迹。
孚言山的凋零,有真,亦有假。付乐书所问的无非也是这个。墨磨人不禁握紧了手中旧册,一时也难以回答。
错事既然做出,总是会付出代价。曾经试图将孚言山纳入指掌的人,仍然端居一方,这并非是杜芳霖的天命,却是他必经的过程!
“墨磨人是真,杂诗郎是真。”杜芳霖道:“你也是真!”
其余人不必再说。
他不说,山门之下知道真相的人,便无谁敢于再说。
骤雨生指掌一挥,付乐书喉中突兀涌出血箭。
杜芳霖一步向前,单膝跪地,猛地抬手将人接在怀中。
墨磨人闭上双眼,转身向后。
骤雨生指间一弹,收回削指甲的那柄小刀。
温热的血再度流淌入手指,染红了垂地的墨衫衣袖。杜芳霖神情不动,心情似也未曾有片刻动摇,但不知为何,却突然再不想说话。
“师尊……”付乐书艰难喉中破音,“孚言山上,所有教导,吾都还……记得。到最后,我也并未有……再见九祸,这样算不算未曾与邪魔……合作?”
杜芳霖将人平平放置在地上。
他起身,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