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谙熟于心,也无半点用处。
他真正感兴趣的是偶尔会听到的那些议论,什么革命之流的新思想。
他与那些埋头苦读连大清亡了都不知道的穷酸秀才不同。他并不爱大清。
许家一族皆是前朝遗老,明亡后不知为何搬来定居于此,再不出世。至许邦维这一代,与外界的联系只有负责采买的家仆不时带回家中的一些书籍,每当这时许邦维就会彻夜读书。
将灯花剪去,室内便明亮了几分。合上那个小册子,许邦维饮了一口酽茶。
如果说那些儒家经典给他的感觉是陈腐的,那桌上这本呐喊带给他的是则是无穷的激情和悲哀,他的心中似乎有一团火焰被点燃了。
年轻人总是容易被打动,他隐约知道外面的世道很不好。祖训避世,但他看着进城的难民一天天的多了起来,看着那些衣衫褴褛的乞人,他知道那是什么造成的。
想要做些什么的冲动不停地冲击着他的心灵。
窗外有些动静,想必是谁家的猫狗。许邦维没有多想便和衣睡下。刚睡下就觉得不对劲,黑暗中似乎有另一个呼吸声。
看着对方坐了起来,又惊慌地张了张口却强忍着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摊了摊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祁玉问他:“你是族长?”
用了一些小手段,祁玉从那个叫许邦维的读书人嘴里问出了族长是谁。
走到北房门前,祁玉侧耳倾听屋里的动静,只有一人的呼吸声,看来就是族长了。
悄声推开门然后掩上,祁玉走到床前,轻轻推了推床上的男人。那人却纹丝不动,依然轻声打着鼾。
正要再推,祁玉猛然往后退了一大步,只见床上之人右腿忽然踢出,正是刚才祁玉所在的位置。
那人见偷袭未能奏效,也就大大方方坐起身来。在黑暗中那双眼睛却熠熠发亮,仿佛始终不曾睡下。
“如此警觉,想必不是宵小之辈。你是何人!”声音洪亮,中气十足,一点也不像许邦维口中那个枯干瘦弱的父亲。
“你是许家家长?”祁玉反问。
许父的眼中似乎是闪过了一丝精光,他承认:“正是老夫,你是何人?因何夜入民宅?”
微一拱手,祁玉正声道:“平头蔓开荒人,新上跳板,耳目着排琴碰盘,来领领甲。”
许父一听之下有些惊讶,琢磨了一会儿,也拱了拱手,回道:“合字儿,锅烂蔓,并肩字念了杵?”
祁玉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非是为了钱财而来。然后右手举起,食指弯曲,拇指和其余三指都伸直,做了个三、一、九的手势。
许父见状便不再一副江湖人的样子,绕着祁玉走了一圈,缓缓说道:“一炉香烟往上升,三老四少坐堂中,弟子上香把祖请,迎来祖师潘钱翁。”
祁玉便回答道:“二炉香烟举在空,三老四少喜盈盈,迎来祖师上面坐,弟子上香把礼行。”
“帮中弟兄?”
“是。”
“敢问令师尊姓上下?”
“上潘下清,正是潘祖。”
“石寺庵?”
“正是文功。”
又试探了一番,在家礼问答之后,许父确认了祁玉的身份,赶紧后退两步,就要行大礼参拜祖师爷。
许家世代定居于此,除了明朝遗老对清朝无言的反抗之外,更多的是在守候那一笔可以敌国的朱家遗产。
而流传下来的祖训里,这个辈分大的吓人的老怪物,既是遗产的主人也是打开遗产的钥匙。历代许家族长的使命,就是等待他。
在许家族长解释了村子风水改变的原因是有一次阵图泄露之后,不论这个原因是真是假,祁玉都只好选择相信他。
于是他立刻就请求族长带他去宗祠,取走属于他的宝藏。
许族长没有去管儿子的死活,而是直接带着祁玉出门去宗祠。
还是那条小路,不难走,但却连祁玉都找不到去宗祠的方法。这只能说明,身边这位许族长阵法上的造诣太过于厉害,祁玉都不得不佩服。
问起了许族长师从何处,他却只是推托着说并无老师教诲。这就令祁玉不得不疑心起来。
想当初诸葛武侯多智而近妖,八卦阵几堆乱石能困住陆伯言几万大军,尚且是师承黄承彦。许家族长再怎么智算通天,也不可能无师自通,于典籍之中悟出改阵之法。
走了一会儿,祁玉就看见黑暗中宗祠的轮廓。许家宗祠和各地的祠堂一样,进了门第一进院落是一个极大的天井,左右两侧是厢房,再往前走中进才是祠堂主体。天井当中种着些长年郁郁青青的柏树,角落里还种着一棵老槐树,雪落在槐树上倒少了几分阴森之意。
祠堂大殿上挂牌匾,写着“许氏大宗”四个烫金大字,笔力遒劲雄厚,看起来一派望族气象。祁玉率先走了进去,对着牌位微微躬身拜了一拜,绕过神位走进祠堂的第三进院落。
第三进院落是五房偏院,多用作贮藏之用。祁玉轻车熟路地走到了用作藏书的那间屋子前,身子偏了偏让许族长掏出钥匙打开门。
推开门一股陈腐的气息迎面扑来,紧跟着的许族长被呛得咳嗽了几声,说道:“书房晚辈曾仔细来过多次,绝无密室,不知您来此是为了?”
他疑惑地望着祁玉,却见祁玉对着他轻轻摇了摇头,把房门推上,顿时屋内一片漆黑。
他只感觉到脖子上一凉,霎时间就想到了是怎么回事,连忙把手举了起来,连声:“前辈这是做甚?前辈莫要玩笑!”
祁玉左手持枪抵在他的脖间纹丝未动,右手在他身上摸索着钥匙。
“天井左右厢房内的呼吸声你当我听不出来么?”祁玉说了这一句,随即找到了钥匙。
被背叛的感觉很是糟糕,尤其是被自己信赖的人背叛。
回忆被打断了。
墓室上的小孔洞透出一丝光亮,祁玉回过神来,他以手撑地坐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把自己整理干净,又再一次躺进了石棺,在棺内把棺盖盖好,等待挖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