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终究还是明白了。”男人哈哈一笑,从腰间取过烈酒,倒在了江河之中。
那年,也曾一袭红衣霓裳舞,也曾水袖长衫歌离赋。
明镜台上,一脸笑意的女子脱下长裙,换上了尘封许久的华美嫁衣。她笑着拈起额边垂下的青丝,喝下了这杯尘封了二十年的烈酒。
……
赵晴柔催马直奔,只求快走。虽然一路劳累,腰背发苦,一路快行的小姑娘仍觉马势衰微,依旧使劲的催着那匹美人马。
美人马本是赵恒通于北境所获,脚力与靠近边塞的南马自不可相提并论。不说脚力身材,仅凭马匹奔腾而起的力势就完全胜过了南马的一个层次。更遑论这匹美人马自小于草原生长,未被驯服,其中野性脚力更胜过北地寻常骑兵所属马匹许多。此时在小姑娘一再催马的情况之下,美人马所跨幅度自然较之平常更甚。
一人一妖一马行走在苍茫之中,听着夜雨钟断,终于在苦行许久之后,望见了远处的灯火熹微,听到了远方的钟声停停。
“小姑娘,快缓缓马势。”无比活跃的老翁此时有些无精打采。他低着脑袋,直伸手拍着犹然不停起伏的胸膛。
赵晴柔置若罔闻,只是愣愣出神的瞧着远处依稀朦胧的光景。
美人马已通人意,见小姑娘不曾裹夹马腹,也不奋蹄上前,只是围绕着方寸之抬蹄慢走,好似意犹未尽。
一片肃穆的寺庙之中,少年与蕴色小和尚也停止了无休止的争论。两个相同年纪的少年互相瞧着彼此,抓耳挠腮,就是不曾想出一个说服对方的理由。
“喂!小师父,你说这世间真有姻缘一说吗?”少年忽然抬起眼眸,故作平静的脸上有些难以掩饰的慌张。
蕴色目瞪口呆,显然也未尝料到苦思许久的少年有此一问。他习惯的伸手抓头,不过片刻,又讪笑着放下了手来。
“笑什么?”少年疑惑道。
“没事,没事!只是学着施主抓耳挠腮,为求一解。可我早已剃度出家,三千烦恼丝已归尘土,这才觉得好笑。”小和尚红着小脸,又放下了悄然抬起的右手。
少年轻声一笑“断尽烦恼丝,真能不再烦恼么?”他似在问着自己,又似在问着面前的和尚。
蕴色秀眉稍蹙,并不作答。等到心中有着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之后,小和尚才抬起脑袋,平视着少年,正经道:“还是不能的。”
少年轻笑点头。
二人一问一答,所言都是些寻常话语,和之前的剑拔弩张自然是天壤之别。说道后来,百无聊赖的少年逐渐说起了自己堪称心酸艰难的往事,说起了那些难为常人语尽的坎坷波折。
蕴色并不出声打扰,而是撑着脑袋仔细聆听,遇到少年不解之处时,小和尚便会用自己苦读许久的佛经道理以作解答,二人虽然南北有隔,然而世间道理大同小异,二人也时常会有相互印证之处。虽然浅陋易见,可于大道而言,也未尝不是好事。毕竟世间道理千千万,大抵也无外乎深思慎独。
“施主,你我一见如故。只是可惜和尚我是出家人,不能学着江湖豪侠与你说些同生共死之类的话语。可在下学识虽陋,也有一言相赠。”蕴色悄然抬起头来,秀气的小脸上爬上了些许的红晕。
少年浅浅一笑,摊开双手,示意但说无妨。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小和尚轻启唇角,脸上虽然仍旧残留着些许的绯红,可语气完全是一片不可置疑之意。
少年莞尔一笑,打趣道:“佛家高僧所言谶语,大多都是含而不露,只有事情发生之时,才会心有所悟。如今大师你这浅白易懂,不知是否正确。”
蕴色脸色稍怒,他靠近少年些许,再次一字一句道:“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施主你切莫以为蕴色只是笑谈。寻常人求佛添香,都是为己为名。可我等出家人,有拈花拜佛,有只求破壁,参那枯禅天书。但小僧不同,小僧……”蕴色说道此处,不在往下继续言语。
被撩起兴趣的少年接话道:“你又怎样?”
蕴色静默的转过身子,学着做着各式法样的佛陀菩萨,静默不语。等到少年好奇的凑过身来,才发现蕴色早已闭着眼眸熟睡了过去。
少年无语后退,却没发现蕴色小和尚悄然变化了手势,他双手下伸,指端下垂,手掌向外,面色慈悲。
佛家有印名与愿,与无畏印相辅相成,可持咒降妖镇魔。只是今天的小和尚不想持经掐咒,发下普度众生的大宏愿,只想这个一见如故的少年能顺风顺水,平平安安。
屋外,雨势已减缓许多,如先前那般的秋风摧城可破庐的异常景象早已不见。只有时而吹刮起伏的清风缓缓吹来,多增了几分寒意。
少年仍是一袭白色长衫,此时站在夜雨初过的台阶之上仍觉森寒。可不知为何,少年心中有一种直觉让他久展留驻,眺望远方。
就像那个暖风晴朗的下午,不谙世事懵懵懂懂的少年上山摘桃一样。那时谁能知道回望便是黄衣单薄,回望便是此生沧海。
由于前路泥泞湿滑,赵晴柔已跳下了马背,此时只将马缰抓在了手中,深一步浅一步的走在泥泞小道之上。
“这路还有多远。”小姑娘劳累半晚,又是加之一路颠簸,已没有了出门的神采奕奕。
漂浮在前方的老头不理不睬,只是闷声赶路。
赵晴柔平素一向心态极佳,眼见前方仍不知归路何方,苦行许久的少女也逐渐压抑不住心中的火气。她低着眼睑,只在心中默默道:“李知宇,别让本姑娘找到了你。”
可言语未完,小姑娘又摇了摇脑袋,只在心中安慰自己道:“先找到人一切都好说。”
一行脚步悠悠,由远及近。
这么一个转折被八面玲珑的老头看到眼中则完全又是另外一幅光景画面。他忍不住心中嘀咕犯难,这前方的路到底还要不要继续走下去。
一行渐行渐近,带着热切,带着心底那浅浅的希望。
少年站在外面无语凭栏,蕴色带着疑惑沉浸梦乡。两人互不干扰,又仿佛存在着千丝万缕的点滴关联。
王家府邸,王知然站在长栏上半夜未眠,直等得天色微亮,意兴阑珊的老人才脱下了那身被风雨吹刮浸得半湿的长衫。
“烨烨雷电,不宁不令”
祈安县内,脸色黝黑的男人同样辗转难眠。他看着破晓的天光,有些激愤难眠。他再度从柔软的卧榻之上爬起,嘶哑着喉咙唱起了一首已经被他遗忘了许久的歌谣。
“燕子绕梁,米酒留香。谁家黑锅留白底,谁家新燕啄春泥。”
“关山零落,骤雨初荷。怎奈身如飘絮,荡无所依。”
男人脸上由喜转悲,粗犷的声音蓦转苍凉萧瑟,他咽了口唾沫,继续唱道:“也曾夜半抒怀,为求雨打风吹。也曾手悬寇首,怎奈报图不兴……”
男人引吭高歌,五味俱陈。
灵明寺的山脚下,此时来了一伙不速之客。只见前方带路的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他身后跟着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若不是时而响起的马蹄悠悠,恐怕谁都不能看清身后那匹被压得半垮的毛驴原来是一匹神采奕奕的骏马。
马蹄声脆,由远及近。
寺庙昏沉,虽有灯火长亮,可夜半已过,漏室钟鸣的气派景象自然不复,除了独倚长栏的少年期期艾艾,目有所依,恐怕再无人声反复。
“喂,你真没用骗我。他真在这。”赵晴柔压着声音,问着旁边的矮小的老人。
老头儿也不搭理,而是挺直腰背,背着一支青翠欲滴的短节竹竿,哼着小曲,难得在小姑娘面前硬气了一回。
“他真在这。”小姑娘再问。
老头依旧不答。而是拿着那只竹竿东点西敲,念念有词。如同经文上绘着的画面,神奇古朴虔诚却又让人望而生畏。
小姑娘见老头并不答话,也不在追问。难得老实的跟在后面,随着老头的脚步缓缓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