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吃着自己盘中的食物,何曾抬头望向作陪的诸多青紫贵人。
“早先负笈游学至江南之时,每逢名川大河,便要蹲身弯腰,扣挖泥土,寻找其中状如吹沙之鱼,其相虽小,其貌虽陋,然味绝甘,以至于老夫现在想来,虽到半夜仍流口水,思之深切。”老头停住话头,端了一杯酒水,轻抿了半口。又说道:“诸位同僚可知此鱼名姓。”
老头故卖关子,止住了话头。
众人虽被那个端坐主位的汉子搅了雅兴,可老人此言无疑又带动了话头,让陪坐众人霎时间交头接耳,频频俯首。
费俊冷眼旁观,并不接话。他不动神色的环视周围一周之后,才将视线凝聚在了老人身上。
老人见众人频频细语,自知已经吊起了众人胃口。他再度拿起面前酒杯,慢饮了一杯水酒,轻咳两声,等到众人目光再度聚集在自己身上之后,他继续说道:“现在想来,老夫也是惭愧。对那鱼名姓也是不知。不过乡间渔夫每每捕到词语都会高兴的说个什么黑溜子,想必也为名姓。”
老人突然哈哈一笑,看着目瞪口呆的诸位同僚,他紧皱的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阵得意。
众人显然不知老人会有此答,也不再做下问,只当市井笑料。本以为此事就要过去之时,老人再度轻笑道:“鱼无名,人可自取。久而久之,人人相传,纵使它唤做他名,也当为此名。可人呢?生于天地之间,母乳父恩,取名姓而立。不可轻改。今日有客,上不体知县大人恩德再造,下不结同僚友好之意,久而久而,人忘其名,客忘其意,又当做如何称谓?”
酒香咧咧,咚咚作响。老人伸手倒提着酒杯,将满满一杯酒水扣在了桌面之上。
一时之间,满座喧哗不在,交头接耳热闹玩笑的众人一时间举止不安,噤若寒蝉。
费俊虽下首作陪,可在此间官职最大权利最高之人自是费俊莫属。可知县大人执意冷眼旁观,不问世事,即使是如此不合情理之处,男人也未表明态度。而是依旧不深不浅的坐在一旁,完全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这么一来,下首作陪的众多县衙属吏一时间也猜不透自家大人心思,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反而是愈发不好拿捏分寸。
刘金刚有条不紊的吃着碟中的吃食,丝毫不乱。等到碟中最后一块鱼肉被他吞入腹中,这个让人看不清深浅的男人这才端起面前的那杯酒水,缓缓的站起身来,对着众人说道:“在下一介莽夫,没读过多少诗书,也未曾学过道理,不过这些年名山大川,道路曲折也走过千万。虽然略晓经纶,但和在座诸位想比,自然都是入不得眼中的小把戏。我刘金刚有自知之明,这些就不在与诸位再说长短。可我刘金刚男儿热血,也不是等闲之辈都可坐在刘某头上拉屎撒尿。”
刘金刚呵呵一笑,神情自若,可所说话语却重如泰山,掷地有声。眼见在座众人沉默不言,他亲手提起桌上酒壶,给坐在身旁的知县大人费俊倒满了一杯酒水,望着众人笑道:“金刚感谢大人招待之恩。”
男人躬身敬酒,等到瓷白的杯中溢出了些许酒水晃荡。他随即又转过身来,似笑非笑道:“今日承蒙诸位大人以鱼为喻,不瞒诸位,在下以前练剑之时,曾在大潮之中,挥剑断江。也曾斩杀无数活鱼,大人方才所言之鱼,在下自然不曾见过。可鱼肚泛白,万鱼肚白朝天的风景现在想来,仍然觉得煞是好看。不知先生可曾看过。”
刘金刚忽然反手起筷,一把插入正中摆放的那尾江鲤腹中,重重一挑,白色的汤汁汇成一线,在空中恰好连成了一条白色的银线。
银线相接,屡屡不绝。
众人噤若寒蝉,见他如此举动,再不敢言语。
费俊不动声色,心中已是狂喜。转眼打量了身旁的冰冷男人,打圆场说道:“今日美酒佳肴,宴席到此,想必诸位也是累了。大家可即刻离席,本大人恕不远送。”
知县大人模棱两可,不知态度,如此一来,不仅让职务做到主簙的老者不好继续开口,就连那些作陪观望的县属各级属吏也有些难以拿捏。甚有不少被饮下的酒水呛入鼻中,此时形貌狼狈,不知所措。
刘金刚行迹南北,对于楚国乡土风情,人烟分布,各地民情自然有一番独到的了解。如何看不出这平淡至极的宴席之上所隐藏的杀机四伏。他不动声色的扫过众人一圈,不紧不忙的说道:“诸位大人既然怀疑金刚学识,金刚一介莽夫自然不懂吟风弄月,可手上的功夫倒也不怕在诸位大人面前献丑一番。”
男人话语说完,忽然翻身后仰,一把提起身后的一根压椽木梁,双手抓住使劲一扳,那根木梁竟然应声而断,木屑随劲而动,落在了吃食鱼肉之上。这满桌佳肴此时倒是再也下筷不得。
知县大人一如既往,默不吭声,只是拿着那只被他摩挲过无数次的酒杯细细摩挲,俊朗的脸上瞧不见丝毫的情绪。一如那年,这个出身自世家大族却不受重视的男人被调遣于此,毫无气馁之色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