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知然随后而入,神色复杂。不过来回的看过男人几眼,满腹心酸的老人终究难发一言。
王府西头,自从自家老爷带着客人进府之后,平日素以幽深寂静的府邸已生喧嚣之状。除了自小在府邸长大的小丫头红罗之外,那些平日里也极少有趣味可闻,枯寂无聊的小姑娘们一下子便如同听到了世间最惊悚的传闻,左交右接,两两相言。
更有甚者,有些消息灵通的姑娘听着那些道听途说的坊间传闻,经过自己消化吸收之后,又进行了一番话语加工补足,此刻正在同龄丫头面前绘声绘色的描述着李知宇是何等的神勇过人,以自己瘦小之躯扛起千斤巨鼎对着歹人呼啸砸下,打得那两个图谋不轨的歹徒跪地求饶,不敢再做丝毫言语。或是说少年年纪轻轻已被仙人称为上佳资质,待其受过苦楚之后,便带回宗门,择日可攀上仙家大道,天地同生。
香阁之中语声阵阵,似此等话语不断在香阁暖账之中喧嚣而出,浸湿了遍地浓霜。
此间喧嚣热闹,府邸另外一头,换了新衣的少年却仍在犹豫着脚步时走时停,时绕时回。等到少年瘦弱的身影渐渐隐匿于黑暗之时,脑中生起万千愁思的李知宇他犹豫着脚步再次停顿在了廊道之上。
“还记得那年和师父一路绕折入山,走不过三两步便有坑洼难平,每当我有原路折回的意思之时。师父便会拉着衣袖对我说、知宇,从这边走到家中容易,可若是腹中饥饿,又要找些兔鸟之兽果腹之时,那又如何。”少年嘀嘀咕咕,好不同意下定的决心再次变得摇摆不定,左右为难。
廊道幽幽,寒风飒飒。
少年于门前摇摆不定,此刻在屋中辗转难眠的少女同样是蒙着那床宽大的被褥不得安眠。
小姑娘将身体蜷缩一角,虽然身体暖意奔流,可她仍是觉得四肢尚有些许寒意挥之不散。无论怎么摆动那床褥子,少女浅浅的心底却好似注了一弯寒潭,左右腾挪,终究难接。
“不知爹是否拿着那本已被翻阅无数次的旧书看的津津有味。不知娘是否在灯光底下做着她不是很熟悉的针线活。”少女想到此处,俏皮一笑,嘴角情不自禁的扬起了一个悠扬的弧度。可不知又念到了什么,她又自问自答道:“一定不会。爹他肯定在记挂着我的安危,在想着我早早归来;娘肯定拿着针线在绣着我冬天需要的那件小棉袄。”
少女言语微微,说道后来,本是无忧无虑年纪的少女已是眼眶通红,落下晶莹簌簌。
外面,来回走过许多遍的少年晨露沾衣,脸上沾尘。
他来回绕折而走,又寻路回转而去,如此往返许久,折绕多时。心中愁绪渐到心头的少年终于不再继续这般无聊之举,他吸气入腑,鼓起那丝片刻之间就要消散的勇气,攥着拳头敲了敲紧闭的门首。
叮咚声来,深夜沉沉,身形单薄却坚定的少年伸出蜷缩的手指,扣了扣紧闭的门扉。
咚咚咚咚,咚咚咚。初始之时还是若有若无的声息逐渐由微弱化作坚定,逐渐由徘徊化作一个深沉的黑影。
“赵晴柔!”
已然坚定的少年终于第一次说出了心中压抑许久的话语。
随着少年心中的那份炙热愈发强烈,这个平素以低调示人的少年扣门手指所使的劲力愈发大了。叮咚作响,等到后来,如战鼓擂。
少年握拳敲门,在此良月辰景都没有的夜晚显得有些突兀莽撞,徒添杂音。可在此时的少年耳中却是天籁可闻,思之弥深。
卧室之内,辗转腾挪许久的少女初听门声只以为寒风袭人,咚咚阵阵。可等到门声迅铃皆扣窗扉之时,安卧不眠的她这才生起些许疑惑警惕,在权衡一番利弊之后,娇柔的少女终于穿衣起身,拖着小步走到了门扉之旁。
咚咚声不绝于耳,杂乱无章,响在耳旁显有急意。赵晴柔心绪低落,此时哪还能顾及这许多,不等话语问询,内忧外烦的少女一把打开屋门。除了衣上沾染的夜露寒霜,还看到了那个伴她走过许久,历经风霜尴尬摸头的少年。
“李知宇”赵晴柔伸手挡了挡绕耳穿衣的寒风,看着此时跺脚哈着热气的少年犹带两分惊奇,可目光来回扫过两遍,从来都是咄咄逼人,伶牙俐齿的少女却有些支支吾吾,无论如何都有些说不出话来。
小姑娘情绪低落,垂下脑袋,一手捏住长衫,一手紧紧的扣住门扉。
少年嘴唇青紫,不出一言,只是低着脑袋念念叨叨,却始终不敢抬头相望。
千言万语不过心头稍停,随即便已是过眼云烟,再也不复。
夜色深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