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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月下昏黄灯如昼 第八十三章 白衣卿相

人几眼。他笑言道:“呦呵!我当是谁,原来是一个买醉汉子。我还以为是青天大老爷微服私访,查勘吏民。可你一个醉酒郁闷不得意的读书人凭何管我。瞧你细皮嫩肉,一看就是没有吃过太多苦楚的读书人也想学着那些江湖豪客伸张不平?你还是快些走开,免得自惹麻烦上身。”主人理直气壮,不依不饶。他依旧抓着男人手臂就是不放。

    男子稍稍抬头。醺醉的面上已经有了怒色隐隐。

    老人见状,快走两步到男人身旁,将他拖后少许,附耳低声道:“如何,世间是不是有太多不平。你费大人当真以为仅凭胸中热血就能换来世间太平,以为仅凭着你读的几本诗书道理就可以换来世间一片朗朗乾坤?”

    男人不言不语。气愤难发。

    少年问完话语,见他笑而不答,只以为是世间罕见奇人,心中已然侧目三分,此时见他为言语行为所绊,自然是有心解救。无奈自己与人交往实少,不知应该如何解救。只能站起身来站在争吵两人身边,自顾焦急。

    赵晴柔伸手送入最后一只包子,伸袖擦了擦嘴角的油渍。她笑看着干着急的少年,缓缓走到了他身旁,伸手拍了拍少年单薄的肩膀。

    李知宇侧身转头,看着面色悠然自带狡黠笑意且嘴角尚有油迹的少女,他焦急说道:“赵晴柔,快,快,你主意多,快些解救两人。”

    “你求我”她言语悠悠,面色自若,显然已经有了不大不小的把握。

    正当两人合计商量之时,另外一桌上忽然有着一个黑衣男子站起身来,他呦呵一声,看着不依不饶的店家主人轻声笑道:“程白面,我看他衣裳褴褛,面容沧桑。显然也是生活不易之辈。且他衣着明显是书生士子装扮,不如让他为大家谱一首词曲如何?正好我刚刚从青楼酒肆之中赎了一个多才多艺的小娘子,让她咿呀一曲,我等乐呵乐呵如何?”

    黑衣男子笑着呷了一口酒水,伸手取下与他一条板凳上坐定之人黑色的斗笠,将这个刚刚露出样貌不及众人观看的女子推到了正纷争不休的几人中间。

    女子身材苗条,容貌姣好,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已颇为妥当得体,正值青春。她眼神怯弱,被这黑衣汉子用力一扯,脸上已犹然挂了几行泪珠。

    “哭,哭,哭!哭你娘的哭!老子一掷千金,一月豪奢,才将你从那吸血鬼似的老婆子手中赎出,为的是什么?还不是让老子乐呵乐呵。不然你他娘的也值得老子千金买醉,夜夜红烛。”男人粗声粗气,满是横肉的脸上依旧有着几分气愤难平,显是心疼花出去的银两。

    女子眼角垂泪,伤心抽泣。悲伤不止。

    那被店家抓住手臂神色迷糊的读书人忽然用力摆开他紧箍的手臂,大声喊道:“好!好!潘某不过是一个落魄书生,旧词谱新曲自是无碍。可这位姑娘如今正值青春貌美,似你等如此,岂不是唐突了佳人,扰乱了风景。”潘姓的落魄读书人迷糊走到几人身边,制止了男子就要扇下来的巴掌。

    男人呦呵一笑,他一脚平放到潘志军肩头,将他言语风雅的身体压下了一个轻微的弧度。

    “读书人!”

    潘志军轻轻点头,犹自不弯脊梁。

    “读书人?”男人询问,潘志军轻轻点头。

    “好!今天你要是肚中无货,在这自凭诗书文章,小心为好。”男人笑着言语,抬起了紧压他肩背的一只大腿。

    “我潘某若是面如此危难而静默旁观,那我岂不是枉读了圣贤书,惭愧自己所负学问。”潘志军他挣扎起身,脸色依旧羞红。回味自己艰苦求学之不易,今日又被这无奈市井调笑。他颜色悲凉,神色唏嘘,只道命运多舛,人生艰难。

    黑衣男子退身往后,拉着女子纤细的胳膊走到了面色讨好,神色尴尬的店家主人身旁。好整以暇的看着那个读书人。

    “朱大爷,这桌椅……他……”店家吞吞吐吐,显然依旧惧怕男子权势,颇为难言。

    朱姓男人轻声一笑,转身对着店家说道:“老子为了买这小娘们一掷千金,还会差了你这点桌椅钱。”他伸手从衣中掏出一定十两官银,随手抛在了凌乱的桌椅之上。

    与朱姓男子同桌的一个短小男人笑喊道:“朱昌峰,你他娘的果然是酒色浪子。老子先前看这小娘们就有些古怪。心想一个男人哪能生出如此纤细的手脚,虽然只是看其外貌并无差异,然而她行为举止都是有条不紊,轻重不急。如今看来果然是你朱昌峰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朱昌峰啊,朱昌峰,江山易改,本性不移。”

    男子说完了然一笑,原本就稍显丑陋的脸庞更添两分猥琐。

    男人姓惠名晨光,与这朱昌峰同样是江北人士,只不过是由于手中货物需要倒卖转手这才千里迢迢,不辞劳苦,从那大楚北境来到了温柔江南。

    朱昌峰哈哈一笑,对着短小男人说道:“惠兄,此番千里迢迢,你我艰辛劳远,所谓者何。不就是为了江南水乡富贵温柔而来。只是老子不曾料到,原来这素以温柔富贵著称的江南也不过如此,遍地荒凉,少有人烟,倒是少了老子雅兴。还好,到那花街柳巷没成想到可以遇见这样清秀可人的小娘子,倒是让我觉得此番叨扰远乡倒也划算。”他说道后来,对着惠晨光以目示意,显是要制止他接下来的话语。

    惠晨光轻嗯一声,再无下文,起身斟酒,自娱自乐。

    店家点头哈腰,捡起那锭落地的银两,神色更添几分讨好之色。

    朱昌峰既然话语说完,自是再次将目光望向了那落魄读书人。

    “姓潘的小子,你如果真有诗书学问就赶紧拟首词曲让老子乐呵乐呵,若是没有,你他娘的就在地上打几个滚,让老子乐呵乐呵也好。不然,刚刚丢下的十斤大银,可不算数。”他走到潘志军身旁,一手将他提在了手中。

    知县大人费俊暗自生怒,气血上头,此时就要迈步而前与这无礼汉子理论。不料身旁老人却使劲拉住他衣袖,轻轻摇头。

    “王先生,这……本官身为一县治所之官吏,掌管一县治之典罚,如何能让这等混账无礼”费俊俊朗面庞已然显露隐隐怒色,就要发作。可不料那个享誉州郡甚至是大楚南垂的王知然依旧摇头就是不允,显然是要看事态发展。

    王知然轻抚须发,冷面旁观。

    朱昌峰一话得手,此时自然是愈发乖张,加之又有同道中人惠晨光言语旁听左右,自是愈发得意,举止高昂。他居高临下的目光仔细的打量读书人潘志军片刻,忽然笑道;“潘姓小子,你到底行不行。”

    潘志军神色羞恼,想着他方才言行,念及自己异乡孤苦,也只得作罢。“蚍蜉撼树,自不量力”他低着脑袋,轻声说道:“行,当然行。我潘志军求学多年,早已将诗书道理融会贯通,如何不行。”

    潘志军垂头丧气,显然是被朱昌峰紧箍的手指磨去了菱角。朱昌峰闻言大笑,脚尖挑起一条被潘志军踢倒的板凳,坐身立定,趾高气扬。

    他转过头来,对着惊慌失措甚至隐隐不安道身体战栗发抖的女子勾了勾手指,嘴角悄然浮起一抹轻蔑的笑容。

    “偎翠,过来!”朱昌峰大声厉喝。垂泪难言的偎翠纵使千般不愿,此时也不得不快步走到他坐定之地,寸息不敢有所稍安。

    “这才对吗!”朱昌峰得意一笑,玩味的看着这个落魄的读书人。

    潘志军不在言语,他伸手将背上所缚包裹轻轻解下,掉落了不少的诗书经卷。

    “这些横批都是潘某心血,可不料今日潦倒如斯,潘某愧对圣贤,愧对这满地书章”他言语轻微,伸手聚拢掉落满地的经卷,取出一张较之那些泛黄经卷白了些许的纸张,伸手细抚,神色温柔。如同手下抚摸着世间最好的布匹绸缎,抚摸着如画江山。

    朱昌峰更是张狂,他笑得一口口喷出酒水,以至于偎翠的裙摆之上都被酒水所污,浑浊不堪。

    “想当年,也曾书生意气,挥斥方遒。可不料时之至今。在下依旧名声不显,君子立功立德立言居然浑无一立。就算恪守着君子居之,何陋之有的圣人言训,不也是枉自生悲而已。”他忽然轻声一笑,大笔轻抹,写下了平生最为了快意的文章。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便是白衣卿相。”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得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潘志军悠然写下这首词篇,酩酊大醉。

    “谁说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这宁折不弯的脊梁,好一个读书人。”王知然畅快大笑,抚须自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