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不提当年勇,好的都过去了,留下的都是些琐碎的渣滓,整日整日搅得人不得安宁,成国公想了半天,也没想好怎么收拾平阳翁主,但他看中平阳那块封地是真的,不论国破前后,那里都是一片净土,让人向往之余,更想将其收入囊中。
可翁主人在后宫,虽被拘禁,可皇帝对她却也是礼遇的,再厚脸皮的人都做不出来,贸贸然的就冲圣上开口,这不叫求赏,叫明抢。
成国公要洛之贻做的就是这件事,翁主至今都没和自己的女儿见上一面,想必思女心切,旁人开什么条件,她都会答应的吧。
她爹就是这样,宁做真小人,也不愿意忍下数年前的那口气,记仇记成这样,倒不如说一种执着。
明德二年的秋天,吕嫦云陪公孙嘉奥在行宫呆了足足两个月,终于是回銮了。
不同于傅宝音所猜想的震怒,她看上去倒是显得很冷静——当然了,这也仅限于在她两只脚还没完全地踏进毓德宫的时候。
我记不清嫦云小时候有没有流过眼泪,我想应该是流过的,听父亲说娘亲病重的那几日,我尚且都在一边需要丫鬟和奶娘来哄,可谓少不更事,对什么都还很懵懂,可在一旁的嫦云却不同,她只是默默地流着眼泪,只在母亲看不见的地方才敢偷偷地啜泣,在她很小很小的年纪,就已对生与死有了很具体的概念。
我举出以上这个例子的原因很简单,只是想说明,自从母亲死后,能让嫦云有所触动的事情就越来越少,如果有哪一天连嫦云都忍不住了,那就表示这事真的很严重,严重到她开始怀疑自己,怀疑自己很没用,保不住父亲也就罢了,连姐姐的脸面都要被拿出来踩,乾寿宫那一日听着何其羞辱,或许姐姐并不会去多想,可在她眼里,却是极其无法忍受的事。
为此,嫦云在我面前,难得的露出了可以说是‘凶恶’的表情,两年了,她胆子也和我学的一样大,上回都吃过一次教训了,她还是不长记性,沐浴更衣后,便坐在镜台前摩挲着豫王给她的那块环佩,摩挲了半晌也不给我点反应,不过方才脸上凶恶的表情倒是渐渐地被一种更叫人难以琢磨的神情给覆盖,一点都不像她了。
我自己受了委屈不要紧,就是见不得旁人为了我委屈,就像当时遭的罪并不能这时再重新遭一遍,旁人再委屈,也不能感同身受,像我就从来不会和嫦云说例如‘如果当初迎春家宴上中了毒的人是我就好了’这样的废话,人还是要向前看,我一直笃信上苍,笃信天道轮回,既然我在傅忌身边时做了不少亏心事,那么现在偿还也是应该的。
只有把欠下的都还清楚了,才有机会,可以卷土重来。
嫦云回来了,香桃子不能再像躲我那样躲的轻松,她是二等宫女,不是小厨房的专职宫女,不能一天到晚的不出来见人,也不能挤到清滟屋里抢她们的床睡,嫦云比我还想清楚那天的缘由,不由分说地就让小橘子把人寻了来。
当中还发生了个小插曲,适逢司膳房那头送了新得的杨桃和龙眼,齐开霁来的不巧,正赶上璟妃发狠惩治宫人,好死不死他得了便宜还卖乖,端着的杨桃分了两个盘装,一个是摆正殿的,一个很自然就是给我的。
毕竟是夫妻,见面好交情嘛~
嫦云看见了,倒没像打香桃子那样的派人来打他,但那个眼神啊
别说是齐开霁,就是我看了,都觉得寒津津的。
都说了口谕而已,我都没当真,只是觉得这是人生中的一个小小污点,何况我自从和公孙刿狼狈为奸后,污点就多的数也数不清了,和太监挂个名头,对我来说其实并不算什么。
嫦云扶着清滟的手,香桃子跪在殿外头掌嘴,就齐开霁发愣的这会儿功夫,已经打了十一个巴掌了。
扇巴掌的人没听见璟妃发话,那手也不敢停下来。
至于香桃子,她就没打算讨饶,看那一脸的无波无澜,似乎觉得这就是自己应得的。
我呢?我就在嫦云身边打着哈欠,盯着齐开霁手里的那盘杨桃,又觉得这场景真该叫公孙刿画下来,放着什么时候不高兴了,就拿出来看一眼,最好是夜深人静,外头阴雨连绵的时候再看,一定是别有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