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安惯常的做派,应该哭闹着去正殿找安和公主,只要惊动了宫中贵人、两家长辈,靖国公府就不得不对外给个交待,又有她以当事人的身份重新掀出流言一事,到时候外人可不管流言到底是怎么回事,只会看靖国公府如何处置她。
纳她做妾,还是逼死她?
裴氏会怎么选,她不用想都能笃定是前者。
远远发嫁她根本不能列入选择,靖国公府不敢逼死她担恶名,她却是不怕以死相逼的!
她所做的一切,本该引向这个结果。
但是现在……
难道念浅安真的对徐月重没有非分之想?
是她多想了,是她算错了?
不可能,不可能!
计划虽然有点小差池,但该说的话还没说完。
单怀莎垂下睁得有些酸痛的眼,摇摇欲坠的泪珠颗颗滚落,挂在腮边晶莹剔透,“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念六姑娘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流言里说我和世子爷私相授受,我……冤枉,我和世子爷是表兄妹,几年相处难免不同于寻常男女,但从来只止于礼,并无不可言说的地方。却传得如此不堪……”
念浅安闻言险些气笑了,“单姑娘打住。你这鬼话连篇我都听不下去了。我帮你翻译成人话吧,不管我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你只想让大家都知道,你和徐大哥很有些啥不可言说。你书读得好,能当徐大姑娘的启蒙老师,我书读得也不少,你话说半截,不就是想说止乎礼前面还有个发乎情吗?
能别臭不要脸地自作多情吗?我敢叫徐大哥一声大哥,就敢认和徐大哥之间的朋友之谊,你一口一个世子爷,发乎哪门子的情?有本事模凌两可混淆视听,有本事红口白牙说个清楚明白啊?都臭不要脸了,还有什么好羞于启齿的?
你爱好含蓄委婉是吧,我可不耐烦和你拐弯抹角。瞎子都看明白了,不是你得罪我,也不是我针对你。而是你想得罪我,一心针对我。你怕靖国公夫人对我太好,怕哪天我真成了世子夫人?你想太多了。
也找错了冤大头。你自己想跟徐大哥有点啥,你倒是往靖国公夫人、徐大哥身上使劲儿啊!来我跟前装模作样干什么?我又不能做主让徐大哥娶你。你嘴巴有病就算了,脑子是不是也有病?跟我这儿发什么疯病啊烦人!”
姑娘们早在单怀莎开口时,就已然了悟鄙夷更甚,此时听念浅安一通专门戳人要害的大白话,只觉啼笑皆非:在座的哪个不是高门油红漆,出身朱门的贵女,私下再多龌蹉,面上都讲究个体面名声,不到万不得已,就没有真撕破脸的。
谁家斗嘴斗法,再厉害玩的也全是精致手段。
一如单怀莎所说所做,她们看破,但不会说破。
哪有念浅安这样,未出阁的小姑娘,就敢不管不顾地当着一众同龄姑娘的面,视这圈子中不成文的守则如无物。
说念浅安一如既往的蛮横娇纵,似乎又有些难以描绘的不同。
有人若有所思,有人目露不屑,有人满脸惊讶,也有人暗暗觉得痛快。
单怀莎仿佛没发现暖阁气氛的变化,看着念浅安凄惶摇头,忽然提高声音惊道:“原来竟是我小人之心,错怪了念六姑娘!念六姑娘果真对世子爷没有……他想。怪不得,怪不得!原来是这样……”
她不接和自己有关的话,只又羞愧又恍然地欲言又止,吊足胃口,将众人的注意力又拉回自己身上。
别说旁观者禁不住好奇,连念浅安都略惊奇,实在搞不懂她把窗户纸都捅烂了,单怀莎还能说出什么鬼话,遂很体贴地问出吃瓜群众的心声,“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念六姑娘每次见世子爷,都要寻机会私下说话。”单怀莎凝起柳叶眉,仿佛在专心思索,片刻后苦笑道:“原来念六姑娘不是为世子爷,而是为世子爷的知交好友柳公子。念六姑娘是请世子爷居中传话递信给柳公子?竟真是我错想了念六姑娘的心思,我在这里给念六姑娘赔礼了!”
念浅安这下是真气笑了。
敢情单怀莎私下暗查“柳树恩”,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之前忘记提醒楚延卿,后来不见有什么动静,她还真把这事儿忘到天外去了。
小白花的心思果然深沉如海,脑回路到底怎么长的,这样也行?!
踩着她上位还不够,还要彻底坐实她和外男牵扯不清的污名?
单怀莎迎上念浅安闪烁的目光,眼底终于露出得逞的挑衅和得意。
她说这些做这些,确实想败坏念浅安的名声,但不是要让念浅安顶着坏名声做世子夫人的。
谁做世子夫人她都不怕,唯独得裴氏欢喜、出身尊贵的公主之女不行!
没有实证又如何,流言蜚语本就不需要实证!
单怀莎垂眼蹲身,依言赔礼道:“话赶话牵扯出柳公子,实在非我所愿。还请念六姑娘受我这诚心赔礼。”
抬头却见念浅安缓缓扬起嘴角,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