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韩孺子来说,宰相之事总算告一段落,可以将精力转到其它事务上。
黄普公已经接到兵部的公文,即将前往东海担任楼船将军,对于海盗出身的他来说,这不只是一天登天,可称得上是翻天覆地。
韩孺子还是担心黄普公与旧主燕家的关系,因此用一种特别的方式为他送行。
京城以南有一座幼军营,专门用来训练年轻的士兵,许多权贵子弟都曾在此受训,或者说他们的“名字”与“替兵”曾出现在这里,当今皇帝却不那么好糊弄,所有人必须实到。
韩孺子让兵部选了十几位能力突出的将领,专门前往幼军营任职一个月,其中就有黄普公和燕朋师。
燕朋师在兵部担任文吏,到了幼军营,仍负责文书往来,他自己也才熟悉不久,与其说是教授年轻士兵,不如说是一块学习。
这天傍晚,一天的辛苦训练结束,燕朋师不用亲自上阵,但是也要在太阳下陪同众将领,熬了一天,只觉得腰酸腿疼,回到营房里,再也不想动弹一下,仆人取来营中提供的晚餐,他瞥了一眼,毫无胃口,于是让仆人端来温热的水泡脚。
燕朋师半躺在椅子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里参加宴席,酒菜摆了几桌子,他想过去大吃一顿,却被其他客人挡住,他奋力向前挤,总是差着两三步,眼看着别人大块朵颐,他只能干流口水。
燕朋师又馋又怒,不顾一切地向前扑去,一脚踩空,跌向万丈深渊。
燕朋师猛地清醒,只觉得脚下潮湿,正泡在水里,不由得大吃一惊,以为自己真掉在深渊里,突然听到笑声,这才想起自己正在泡脚,用手擦去嘴角的口水,真的闻到一股浓烈的酒香。
“原来是你在逗我。”燕朋师半怒半笑地说,抬起双脚,抓起手巾抹去上面的水,悬在半空中抖了几下,“什么时候到的?”
崔腾与燕朋师认识得比较晚,交情却很好,燕朋师刚到京城的时候,曾在崔府住过一段时间,与崔二公子一块喝酒寻乐,过了一段舒服日子。
崔腾手里拎着一壶酒,身边的桌子上还摆着几样菜肴,笑道:“这不刚到。几天不见,你怎么苦成这样?脸晒黑了,人也憔悴了,一杯酒就逗出这么多哈喇子,够半盆了。”
燕朋师又擦擦嘴角,然后穿上靴子,起身走过去,冲着崔腾肩上打了一拳,夺过酒壶,深深地一嗅,陶醉地说:“快到头了,再过三天,我就能回城,去他娘的,以后打死我也不出城了,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留在东海国。”
两人坐下,也不用仆人侍候,饮酒闲聊,谈些风月场中的新鲜事,出城不到一个月,燕朋师觉得自己错过太多事情,遗憾不已。
酒过三巡,燕朋师问道:“对了,你怎么来这里了?不会是……不会是陛下要来阅军吧?”
营中盛传,皇帝将会亲来检阅练兵成果,以皇帝一贯的做派,这是很可能的事情,满营将士因此练得极为辛苦、认真,就怕再惹怒皇帝,又被派出去行军,上回去碎铁城,这回没准要去更远的地方。
“这可难说,陛下最近比较忙,若是闲下来,肯定会来,就怕陛下没这工夫。”
“不来也好。”燕朋师小声忙,突然反应过来,他与崔腾是酒肉朋友,远远没到无话不说的地步,急忙改口,“我的意思是说陛下太忙的话……”
崔腾倒不在意,笑道:“怎么,怕我告密吗?”
燕朋师嘿嘿笑了两声,崔腾的确有过“告密”的经历,“我没用‘替兵’,在营里尽职尽责,有什么可怕的?快说实话,你到底来干嘛?”
“没啥大事,给陛下跑个腿。楼船将军黄普公递交了一份平东海策,陛下单独写了一份批复,不想通过兵部转交,所以让我送来。”
崔腾说得随意,其实很得意。
燕朋师的语气忍不住变酸,“原来你是来见黄将军的,陛下又赏他什么了?”
“没什么,大概是要追封黄将军之母为三品夫人,回东海国之后,黄普公能风风光光地重修母亲坟墓了。”
燕朋师重重地放下酒杯,突然又拿起,送到嘴边,将里面的酒一饮而尽,随后自斟一杯,再也掩饰不住满脸的沮丧与嫉妒。
“黄普公是你燕家的人,他受赏你不高兴吗?”
“高兴个……”燕朋师忍住脏话,“唉,我姓燕,他姓黄,人家平步青云,关我什么事?”
“毕竟主仆一场,他就算今后当上大将军,也抹不去在燕家为奴十年的经历,怎么着,他现在就开始狂妄,不认旧主了?”
“那倒没有,他对我还是挺客气的,有时候营里谁惹事了,我去求情肯定管用。”
“那你叹什么气?”
燕朋师指着自己的脸,“面子,二哥,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