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爹,要么咱歇歇。”
陈寒两条腿不住地打摆子。这条地道挖通后就没有人走过,空气稀薄,道路崎岖,加上强大的心理压力,让养尊处优的陈寒有些吃不住了。
“歇?想死就歇!”
陈天放叱骂出声,他八十多岁的人反倒是没什么大碍,甚至比起平常佝偻的模样,显得精神焕发得多。
陈寒只觉得眼前全是虚影,几乎站不住脚,再见自己的姐姐陈春,却没什么大碍,反而满面红光,更是窘迫得说不出话。
“不然就吃了它。”
陈天放拿出一只粉红肉丸来。
“你姐姐吃了肉丸,才好端端站在这儿。”
陈寒脸色数变:“那爹您……”
“我当然是吃过了,不然哪里能撑到现在!”
陈寒犹豫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地道里的空气有些发烫,他一咬牙,接过肉丸一口吃了进去。
“好,好。”
陈天放连连点头:“我的好儿子。当爹没有骗你,这脑魂虫,我的确是炼成了。”
陈寒吞下肉丸,的确觉得浑身上下舒泰了许多,才要张嘴说什么,只感觉心口一疼,火烧的感觉涌向喉咙,血液从嘴里狂涌而出。
火把被扔在地上,依旧兀自燃烧着,
陈天放紧紧抱住他:“可眼下,支撑不到我们去见覆海大圣了。”
说罢,他推开陈寒,转身朝陈春冲去,陈春发出杀猪似的惨叫,转身逃跑,却远没有陈天放的矫健和狠辣,她像被狮子扑倒的羚羊,刀口自后背透过胸口,一击毙命。
血污肆意流淌,陈天放死死抿着嘴,合上死不瞑目地陈春的双眼,兀自摇头:“儿子没了可以再生。但机会只有一个,等你们想通关节,就要反过来杀我了。”
他看了一眼后面越发炽烈的灼热,抓起火把跑开,只留下黑暗中两具尸体。
查小刀吞了一块脑魂虫,神智变得更加稀薄,眼里的黑色羊角怪兽暴躁地冲撞,他只念着杀掉陈柯一家,旁的都不管不顾,追下地道,他眼力惊人,轻易就发现了地道中两具尸体,下意识愣了一下。
紧跟着,这两具尸体先后站了起来,脑魂虫占据宿主尸身,头一个便认准了带有龙种气息的查小刀。
两只脑魂虫对查小刀虎视眈眈,又有些忌惮的样子,身上的紫红色光芒却没有半点减退的意思。
“……”
查小刀身上的食物已经所剩无几,他掏出两罐子调料来,打开盖子朝嘴里倒去,然后走向眼前两只脑魂虫。
地道狭窄,黑色火焰把泥土地道烧得寸寸开裂,脑魂虫躲无可躲,但是查小刀也没有退让的余地,这场厮杀短暂而惨烈,火焰当中,能见到模糊的人影扭曲在一起,随着炽烈的火焰舞动,黑暗中只能听到噗噗地杂乱闷声。
最终,两只粉色肉球冲出火焰逃窜,被查小刀一手一个抓住,陷入黑饕餮中的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把这两尺脑魂虫吃了下去。
轰!
蓦地,巨大的轰鸣声响起,燥热的气流涌进土层,石块破碎,这截地道就此坍塌,陈天放一老早就在地道里埋下过炸药。
查小刀只来得及跳出去十来米的距离,就被石块掩埋在十几米的地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只火炬才亮了起来,火光下是一张苍老而阴森的脸。
“谁能想到,原来朝廷的武官身边,跟的是一只龙种。”
石块中,查小刀伸出一只手,随后半个身子挣脱出来,一眼便看到了陈天放。
查小刀身上大小伤口无数,依靠优昙婆罗的加持,才支撑着最后一点体力。手指上的金红色火焰,代表他已经无力支撑黑饕餮的状态。
查小刀的眼神也恢复清明,只是神色依旧阴冷,他前后和三只脑魂虫激斗,饕餮又天生被克制,如今的他是强弩之末。
“我夺不了覆海大圣,夺你更好,还能保留人身。”
查小刀没理会他,而是抓起了泥土朝嘴巴送去。
陈天放一开始有些忌惮,但很快就笑道:“饕餮吃泥巴可换不来法术。”
查小刀没理他,依旧往嘴里塞着泥巴,蓦地,他喉咙一鼓,大口大口的呕吐起来,胃液合着各种各种残余的渣滓,以及三个粉色肉球,一同落在地上。
查抓起三颗肉球,一把捏了个粉碎,随即翻身拔出下半身,架起鸱吻双刀劈向陈天放的脑袋。
陈天放平日的病痛,未尝不是伪装,他勉强避让过查小刀足以开金裂石的一刀。不再犹豫,把最后一颗肉球吞进肚子,冲查小刀狞笑道:“你现在这副模样,站稳都是难事,能抵抗得了我陈家的秘术么?”
查小刀吐了一口泥沙子,冲陈天放竖起双刀:“你吃屎吧你!”
陈天放面目赤红,眼下说什么都是虚的,他一手祭炼脑魂虫,远比陈家柯家其他人了解个中用途,杀了儿女虽然无奈,可必有所收获,他依仗陈氏秘术半生,自信这龙种现在强弩之末的状态,又有脑魂虫在,自己定然能夺舍下来。
正作此想法,陈天放内脏却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一口黑血直接喷了出来。
查小刀怕是有诈,只是往后退了两步。
然而陈天放的样子却不想作伪,他脸上爆起黑色血筋,耳朵溢血。他吞了脑魂虫,却不像几个儿女一样神采奕奕,反而大口吐血,连带黑色的脏器碎块也从嘴里吐了出来。
“不可能,我分明祭炼成了,我的女婿,儿女们吃了,他们分明都没有事的。”
查小刀冷冷盯着他,陈天放依旧自言自语,魔怔了似的,他神色狠厉地望向查小刀,刚迈了一步,却像是踩到什么脏东西似的,后退了好几步,神色也惊恐起来。
陈天放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他的寝裤上,有个脸色惨白的半大丫头,抱住他的小腿不撒手。
“松开!”
陈天放死命挣脱,这样的举动在查小刀看来却格外古怪,因为他看到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子在跳大神似的大吼大叫。
查小刀想起脑魂虫的信息,心里明了了几分,他可能是好死不死赶上了那九十八分之一。
另一边,陈天放惊恐发觉。自己的另一只腿上也被古怪的小孩子抱住,还有胳膊上,脖子上,腰上……
这些孩子有男有女,都一副诡异又漠然的神色,陈天放怎么甩也是甩不脱,一个长发及腰,容貌美丽却僵硬的小女孩环抱住陈天放,徐徐抬头,冲他露出一个阴森的笑来。
“你当我会怕么?”
陈天放抓起脖子上的孩子往地上砸去,自己的七窍止不住流血。
查小刀两步上前,鸱吻刀刺进陈天放的心口,再翻腕一扭,戳出三指粗细的血洞,才一脚把他踹到墙上。
窒息和死亡的感觉,让陈天放清醒了些,查小刀又扬起手里的刀,陈天放见到刀刃反射的寒光,强喊道:“且慢!”
噗嗤!
血光飞溅,查小刀没有停手,直接斩下了陈天放的头颅。
可能是力气用得太大了些,陈天放的脑袋咕噜咕噜滚出去几米远才终于停下。整个地道里,只能听到查小刀一个人的呼吸声。
他站起来,去捡陈天放的头颅,不料这头颅居然笑出了声:“好,好,多行不义必自毙,我心服口服。可是姓查的,没有官府包庇,我们陈家何敢于此?这些年有多少当官的,和我们同流合污,他们的作的孽,一点都不比我们少,巡抚衙门,总督衙门,龙虎山的皂役,宫里的宦官,哪个敢说自己的屁股干净?”
“……”
查小打沉吟片刻,一挑眉道:“人名呢?”
陈天放怒目圆睁:“临安候李复开,苏州河道衙门苏建元,龙虎皂役贾金灯,宁波知府吴克洋,舟山知县郑渊宁……”
他一口气说了几十个名字:“你有能耐。你惩奸除恶。却独杀我一个陈家柯家?我陈家才几万亩的田,一百家的商铺,你可知道整个浙江,有多少坐拥十几万亩田地的大户帮衬,才能哄抬粮价?有多少皇亲贵胄贪污国帑,巧取豪夺?你有能耐,便都杀了去!都杀了去!”
查小刀听罢摇头:“我杀不完的。”
说罢,他一脚踩碎了陈天放的脑袋,随后便往地道出口走去。
“不过眼下,算他们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