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在一招毙杀武尊毕玄之前,常威说出想要以一敌二,同时迎战散真人宁道奇、奕剑大师傅采林,那么恐怕所有人都会认为,他是在羞辱两位大宗师。
但此时此刻,武尊毕玄就伏尸他身后,“祭天”的血雾仍在随风飘荡,尚未完全散去,以此背景,常威别说同时迎战两大宗师,便是再多叫战几位高手,观战万众,亦只觉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在所有观战的武人看来,常威武功,已经远远超出了三大宗师这一层次,达到了某个他们毕生无法企及的高度。
“这就是行将破碎虚空者的实力啊!”有人低声叹息:“此等境界,纵然以一敌二,同时叫战两位大宗师,亦绝非羞辱!”
“不知自在天魔是否会再斩宗师,血祭苍天。”有武者满脸崇慕敬畏地看着常威,压低声音小声说道。
也有武者激动得握坚拳头,浑身都在发抖:“难道今日,吾等将见证三大宗师齐殒?”
“……”
窃窃私语声中,万众瞩目之下,散真人宁道奇神情凝重,双手缓缓抬起,朝常威拱手一揖:“请!”
傅采林挥袖一拂,一股柔和劲力,将身后三个脸上满是担忧的弟子拂退十余丈,随后冲常抱剑行礼:“请!”
两大宗师应下了常威叫战。
即便是他们,在毕玄伏尸之后,亦不会认为,常威欲以一敌二,是对他们的羞辱。
常威抬手,略略一拱:“二位请出手。”
宁道奇没有谦让,双手忽然模拟出两只小鸟追逐嬉戏的姿态,古拙脸庞上的凝重之色亦告消失,眼神变得宛若孩童般天真纯粹,一脸欣喜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似一位孩童在充满喜悦地看着小鸟嬉戏。
在这一刻,观战众人耳畔,甚至隐隐回响起小鸟清脆的叽喳声,似乎宁道奇的双手,真的变成了两只活泼的小鸟。
然后宁道奇高大的身形,便飞了起来。
当他纵身飞起之时,予众人的观感,似乎是他双手作成的两只小鸟,带动了他的身体。他的手臂像是化成了两条丝线,他高大的身体,则像是化作了一片毫无重量的柳絮。
两只追逐嬉戏的“小鸟”,便系着“丝线”,拖着“柳絮”,以浮光掠影般的速度,向着常威飞掠过去。
只一瞬,宁道奇便已掠至常威面前,双手幻出重重残影,以水银泻地连绵不绝的攻势,向着常威倾泻而去。
嘭嘭嘭……
绵密不绝的拳掌交击声中,常威左手按着万人刀柄,右手以令人目不暇接的速度,接下宁道奇双手攻势。
宁道奇招法自然,若行云流水,浑然天成;常威亦是拳掌指爪信手拈来,挥洒自如,举轻若重,毫无斧凿痕迹。
两人以快打快,眨眼之间,攻防对换已快至连宇文化及一级的超一流高手,都无法清晰捕捉他们出手的痕迹,眼里只剩一团令人眼花缭乱的幻影。
而那气劲交击的轰鸣声,更是响成一片,仿佛万军战场上,连绵不休的惊天战鼓,直震得人耳膜轰鸣,心脏震颤;直震得天津桥下洛水水面,涟漪片片,浪花翻腾。
虽双方攻守看似势均力敌,虽观战众人几乎看不清他们出手的痕迹,但所有人都清楚,宁道奇落到了下风!
因为由始至终,常威都只动用了一只右手!
且他始终稳稳屹立原地,寸步不移。宁道奇却是如飞絮、似清风般绕着他游走不休。可无论宁道奇怎样变换方位,都无法寻到常威破绽,双手攻势始终无法突破常威单手防线,反不时在常威一着反击下,被迫移形换位。
但宁道奇却不敢退。
因为双方气机已然纠缠到了一起,一旦宁道奇稍退半步,气机牵引之下,必招来常威雷霆万钧的暴击。所以宁道奇只能全力以赴,不断位移。常威却以不变应万变,任你身如流水任东西,我自八风不动,屹立如山!
与宁道奇这一战,常威并未像先前与毕玄对战时一般,摧枯拉朽一掌轰杀。
但此战他那信手拈来、浑然天成,随手一击,便合武道至理的强悍武技,亦令观战众人看得如痴如醉,心悦诚服。
就在宁道奇与常威交战之时。
本该与宁道奇一同出手,合战常威的傅采林,却是静静伫立在十多丈外,手按剑柄,紧抿嘴唇,一眨不眨地盯着常威,眼神深处,满是凝重。
他的剑,乃是奕剑之道,若下棋一般,讲究料敌机先,直指本质,把控大势,令敌人陷入我的节奏之中,在我面前破绽百出,被我封杀一切后着。
想要做到料敌机先,洞悉敌人武道本质,无疑需要极高明的眼力,须能一眼看破敌人的功夫底子,找出敌人看似千变万化的招式之中,那恒定不变的核心本质。
只要找到了敌人的武道核心,那么任敌人招式千变万化,亦能牢牢把住大势,彻底掌控敌人的攻防节奏。
以傅采林的境界,料敌机先原已无需用眼,亦无需后发制人。
他已臻至“眼见为虚,心见为实”的境界,可用“心灵”轻易窥破外在表像,找出内在的真实。所以他先出手也好,后出手也罢,总能一举将敌人纳入自身节奏之中,令敌人在他剑下毫无还手之力。
但今天,他却始终迟疑着没有拔剑。
因无论是之前一掌轰杀毕玄时,还是此刻与宁道奇打得精彩纷呈时,常威身上,都始终没有一丝破绽,令傅采林根本无法看破他外在的表像,找到他武道的核心本质!
在傅采林的“心灵”之眼中,常威就像是一座大山,明明毫不掩饰其自身存在,光明正大地屹立在那里,可就算他能把山看得再清楚,用区区一口长剑,又岂能将大山劈开?
或许有些存在,可以一剑断山,但傅采林……做不到!
傅采林迟迟没有出手,但他承受的压力,并不比宁道奇小多少。
在长时间的心灵观察之下,傅采林的心神消耗,甚至还要远远超过宁道奇,以至于他额角阵阵发涨,额头渗出细密汗珠。
“不能再等下去了!再等下去,我必心力交瘁,不战自败!”
一念至此,傅采林缓缓闭上双眼,随后又蓦然睁开,瞳中精芒四射之时,长剑铿然出鞘,脚步一错,缩地成寸,瞬息掠过十余丈距离,进至战团之内,长剑挥出一片星芒般的剑光,流星雨般刺向常威!
“来得好!”常威哈哈一笑,始终没有动用的左手,终于拔出万人刀,挥出一道似能斩裂天穹的天青刀光。
战刀一出,船头观战的宋缺,顿时眼角一跳,只觉鞘中天刀蠢蠢欲动,似受常威刀气所激,急欲与那天青长刀一较锋芒。
然而,这不是刀动。
这是宋缺心动!
砰!
船头木板爆裂,宋缺左手提刀鞘,右手握刀柄,离弦之箭般激射而出,向着天津桥飞掠而去:“自在天魔,宋某前来领教!”
“好!”常威再笑,万人刀搅碎傅采林流星剑芒,又将之迫开三步,随后高举长刀,朝宋缺一刀斩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