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筋一样死死扼住椅子把手,冷不丁的抖了个激灵,尿意上涌,却是望向屋外青白日竟好似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般让他不敢探出一步。
“管家,近些日子多安插些人手,去巡防营调一队人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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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罢免苏问千户一职的文书被赵钟明送到庭院来,苏问并不意外,反而有些庆幸,若是那位皇帝没有让赵钟明来,而是召他入宫,那他才要考虑要不要连夜便逃了。
不过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在赵钟明离开之后,又有一人找上门来,模样生分,可沈半城只看了一眼就惊呼出声,连连生出畏惧神色,苏问还是第一次见到对方如此失态,更加好奇眼前这位皮肤煞白,却温文尔雅的人是谁。
只听那人自报家门的道:“李在信。”
这三个字脱口的瞬间,苏问终于知晓沈半城惧从何来,被称作行走在阳世间的阎罗,临渊之主李在信,无论是庙堂还是江湖中永远少不了对方的传闻,临渊虽然从未被人称作冤狱,如佛教阿鼻审判大恶之人,却是谁人提及都要一身冷汗,而当对方找上门来时,与阎王打哈哈,命还能留到几更。
“我想起今日还要晴栀赏景,先走了。”自从那夜后,沈半城就与穆晴栀往来密切,苏问倒是不担心他被对方利用,毕竟两个人精纠缠在一起,许是真正的心心相惜。
“这几日是怎么了,突然来了这么多大人物。”苏问一拍脑门儿,悠悠道:“指挥使大人又是为何事而来。”
七贵不情愿的去备茶,却没注意到李在信同样看了他许久,被苏问开口问道,李在信这才才回过神来,“听苏公子在镇抚司领千户职。”
“巧了,你晚来一步,我已经被免职了。”苏问着将手中的文书拿给对方看。
李在信很是谦逊的双手接过文书细细看过后,叹声道:“可惜了,若是苏公子还在镇抚司,以后还有很多共事的时间,也好方便观察。”
“指挥使大人想观察些什么?”苏问并未邀请对方入屋,而对方却是喧宾夺主的自主走了进去,正好看到墙上那两副字,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前一副挥毫有度,将樊笼二字演绎的淋漓尽致,就如同那纸张框住了其中的字,神韵十足,后一副笔力透彻,入木三分,透着浓浓的自由之感,只是隐约中这种自由却多了一分无奈和落魄,逃得出纸张,却逃不过这片地,不过是大一些的樊笼,终究都只是笼中鸟。
“很好的字,是你写的?”李在信不答反问道。
“我若是写得出这手好字,早卖钱去了,指挥使大人若是看的顺眼,拿去便是,全当我孝敬的。”苏问献媚的道,老练的举止让人不敢相信是第一次,有些虚伪是刻在骨子里的。
“虽好看,可不适合我。”李在信摇头落座,这时七贵的茶水也端了上来,扫过一眼,茶水透亮,并非茶色好,而是水好,杯底一撮好似老泥一样的差渣子聚在一起,没有丝毫茶香飘出,就是比驿站口卖的大碗茶都还要淡嘴,不过李在信并未计较,大喝一口,仔细品味,神色异常满足。
“这茶与大哥家的茶水味道相似,许久没喝了甚是想念,好茶。”李在信放下茶杯,冲着苏问微微一笑道:“可否劳烦苏公子赐个字。”
“我的字很丑,指挥使大人还是不要难为我了。”苏问连忙摇头拒绝,字丑是一,更重要的是对于危险直觉似乎在告诫他眼前的人绝不是那么简单。
“无妨,字的好坏只是表面,我想要看到些更深层次的东西,还请苏公子不吝赐教。”李在信抬起头来,那双深深凹陷在眼眶中的眼眸好似星空璀璨,苏问不禁意的对视,竟是莫名想要深入其中,猛地被吞没,好似整个人踩在混沌之中,漂浮无定,有一道刺眼的光芒射来,让他下意识的想要靠近,身体不由自主的追着那道光而去。
屋外,仆人自言自语的偷笑道:“少爷的脸皮越来越厚了,都敢给别人题字了。”
李在信看着对方在自己掌心中写下的字迹,眉头时而紧蹙时而舒展,苏问的字不仅干瘪,而且毫无灵动之感,便是那根生花笔都无法拯救,终于苏问最后一笔落下,李在信的面容几乎写满了不安二字,手掌好似火烧般炙热,猛然收回,只见其掌心中有一枚浓厚的“活”字像是冰雪滑了般很快散开成一团墨水。
而此刻的苏问仍然在那混沌之中穿梭,许久后他终于寻到了那道光的源头,奋力钻出,好似大梦惊醒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衣襟早已被汗水打湿,只觉得头脑昏沉的紧,连忙四下看去,李在信早已离开。
“果然这世间从来没有真正的平静,我可以去寻找。”走出庭院的李在信仰望着那顶骄阳,将身后的披风的大帽盖在了头上,无需光明,因为我心中早有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