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山岗,依稀可见人影,顿了片刻,缓缓收刀归鞘。
画地生看着狼狈的二人朝自己掠来,神情如常,无喜无怒。
“画姐救命啊!那苏问身边竟还藏着三名实力高深的扈从,师妹她更是惨死刀下,还请画姐替我报仇雪恨,日后通某必当做牛做马以报大恩。”通然名拜倒在地,脑袋拼命的磕在地上。
“做牛做马就不必了,拿你二人的命来还就好。”一阵风吹拂起女子额前秀发,那抹邪魅的笑容惊得通然名二人毛骨悚然,连连退步。
“画地生,若不是你提出的合作,我师兄妹三人又何至于落得这等地步,却想过河拆桥,我便是拼的一死,也要你不得好过。”钟有离怒声喝道,浑身金光大起。
“合作?你等身为魔教余孽,人人得而诛之,我身为正道传承又岂会你尔等同流合污。”画地生弹起兰花指撩动眉梢,精致的容貌在这寒风之中多了几分柔弱,可落在通然名眼中却是彻底的绝望。
通然名突然癫狂的大笑起来,扭曲的神情好像将这三十年来所有的苟且都浮现而出,“好一个正道传承,好一个杀人不见血,一村整整九十七条性命,我通然名自问做不到如此绝情,终究还是玩不过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家伙,好,好啊!”
群鸟惊飞,画地生擦拭着指尖染满的鲜血,那张染血的手帕随手丢落山涧,九十七条人命如何,有些人注定是要死的,相比于整个九州而言,一个村子的覆灭微不足道,但却因为这些人的死去而让更多的人能够活下来,这便是正道。
“苏承运,你算准了陈长安会为你讨来佛门气运,算准了某人会以命救苏问,你可真是把人心玩弄到了极致,难怪陈长安会,与莫渡下棋,三手便知输赢,而与你对弈,不到最后一子,谁也不知道你究竟想怎么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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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铛,铛。”
白州孤心寺的钟声忽然震响,并非晨钟,也并非暮种,哀怨悠长,整座寺庙都显尽凄凉萧瑟,香客们听到钟声后尽管心中疑惑,却还是井然有序的提早下山去,只剩下山顶的九通双眼通红,奋力推动着手中的木桩,一次又一次的砸向那口他撞了十余年的铜钟,而这一次他却想让整个九州都听到孤心寺的钟声。
孤心寺的大雄宝殿可是所有寺庙中最简陋的一处,这一日灯火通明,一向气吝啬的无德主持破荒的点亮了九百九十盏佛灯,佛灯十功,一灯照世如灯,二灯肉眼不坏,三灯得于眼,四灯善恶智能,五灯灭除大暗,六灯得智能明,七灯不在暗处,八灯具大福报,九灯命终生,十灯速证涅槃。
一位白衣佛陀吹灭手中点灯的烛火,正是那日拦住苏问的功德和尚,在他身后,无德换上了那件当年从老主持手中传承来的佛衣端坐在蒲团上,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
“为何不点千盏灯,都已经如此厚颜无耻的要了九等功,还差那最后一功吗?”功德和尚轻笑道,偏偏眼前这个命数将近的家伙却还非要露出一副嬉皮笑脸。
“本想留着残躯去度化那次大劫,果然还是不行,苏问的铜钱终究不好接。”无德有气无力的道,越发疲倦的双眼越发暗淡,身具九功,却不愿速证涅槃,果然是个无德之人,连死都要嘲弄一番。
白衣佛陀双手合十,在对方命数度千里的刹那他分明看到了一尊真佛证道,他从三佛寺而来,来孤心寺求学一位得道高僧,也算见证了一场真正的圆寂。
“后面那场劫难你止不住,大势所趋,你不过是个置身事外的僧人而已,做到如此也算是尽力而为,还好我在,便当是一场顺水道场,为你诵经。”功德和尚低首默念,自他从临渊镀金身以来便不再信这世间还有真佛,连他师傅三佛寺的主持度藏大师在他眼中也不过是肉体凡胎而已,但就在方才他见到了何为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临渊终究不如。
“有劳了,我还有个徒儿在京都,也许他日后有机会点燃千盏灯,还要再劳烦你一次。”
“我有什么好处?”
“功德箱里的钱都给你。”
功德和尚沉默不语,脸上没有不悦,口最后道了一声阿弥陀佛,盘腿坐于无德身前,看着那双疲惫不堪的双眼缓缓紧闭,西方接引,可见如来。
“铛,铛,铛。”
悲切的钟声震落一张秋叶,兴十四年秋,孤心寺主持,无德圆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