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认自己盗库的时候,”陈惇道:“更加深了我的怀疑。”
“哦,”归有光道:“为什么?”
“因为县衙库房开启关闭,”陈惇道:“只有来押解、搬运银子的差役、县丞和县尊能看得到库房之内的景象,其余人是看不到的。可有意思的是,盗库之人偏偏是长随,而不是差役。”
陈惇发现,以往几起盗库案,盗贼几乎清一色就是衙役,因为他们亲眼看到了库房里的银子,由此而生了贪念。但县令的长随是看不到金银的,为何会突然生出盗窃之心——他细细询问了胡坚、段清,从他们口中得知,一个半月前,县丞汪良以检查库房为名,问他们讨要了几包杀鼠药,然后带着他们进入了库房之中,他们见到了装着金元宝的箱子,由此才生出了不该有的贪念。
“汪良借胡坚、段清之手,将金元宝弄出了县衙,”郑若曾捋了一捋:“跟在他们后面,也知道了埋藏金子的地方,还摆脱了自己的嫌疑……他可真聪明啊,要是真的不辞辛苦去了一趟应,那咱们根本就抓不到他了!”
陈惇就笑道:“他是一定要留在吴江的,因为他要看到段清胡坚将金子埋藏在哪儿了。”
他话还没完,就听见门口叫嚷起来:“汪良来了!”
汪良急匆匆赶到了家门口,他一见众人唯恐避之不及的神色,和院子里一地狼藉的景象,脸色一白。
“汪县丞,”陈惇就道:“你承认自己是盗库案的主谋吗?”
汪良被姐姐汪氏抓住了袍角死命掰扯着:“你到底是杀了人,还是偷了金子?良哥儿,你不会做出这样的混账事儿的,是不是,是不是?”
汪良低头惨然一笑,“是我谋划的。”
“好啊,你终于承认了,”郑若曾指着他道:“左右,快把他拿下!”
汪良再次抬起头,眼中却有一种纯粹的绝望。陈惇一怔,心中闪过一丝不妙,还不待开口,就见汪良猛地一下挣脱开汪氏的手,一头撞在了阶前。顿时头骨碎烂,一动不动了。
“啊——”汪氏眼见这景象,一口气没有上来,无声无息地晕厥了过去。
陈惇被惊得立在当场,他脑中也有片刻发白,不知道为何汪良要自戕。
“没气了,”郑若曾检查了一下尸身,摇头道:“盗库论罪的话,罪不至死啊,何必要走上绝路?”
“算了,这案子也算结了,主犯畏罪自杀,”郑若曾对归有光道:“这也算是一时奇案了。”
归有光命官差收敛尸身,却看见陈惇仍然一动不动神色凝滞,道:“梦龙,回魂了——这罪犯自戕,是他罪有应得,与你并无关系,你不要心中自责。”
陈惇低头嗯了一声。
晚上回到县署之中,陈惇坐卧不宁地等了一会儿,就有人敲门了。
“相公,这是您吩咐的从汪良家中搜出来的所有纸张文字,都在这里了,”负责搜检的官差将一摞纸张搬到了他的屋里:“您自行检查,人先回去了。”
陈惇点点头,关上房门,点燃烛火,一字一页地检查起来。
“哥,”尚薇在一旁玩了许久的七巧板,抬头见陈惇还伏在案上:“这案子还没有完啊?”
她喊了几句,陈惇才勉强听到:“你自己睡去吧,我再看一会儿。”
陈惇对汪良忽然自杀,感到无比疑虑。他早就查过以前盗库的表判,当时判决主谋从犯不过是缴纳罚款,然后施杖八十,流放罢了,连杀头都没有。而汪良在这起案子之中,陈惇虽然将他定罪为“主犯”,但其实并没有真正参与盗窃,与当初沈长兴杀桃有异曲同工之处。
其心可诛,其形却不露,因故难以判罪。
所以汪良可能连流放都判不上,最多落了官职,缴罚款罢了。
那为什么会自杀呢——这就是陈惇想不通的地方。
“叮当——”一声清脆的声音打断了陈惇的思绪,他摇了摇头,扭头一看,原来是尚薇还不肯睡了,只坐在床头无聊地抛着铜钱玩,一枚铜钱从她的指缝中溜出来,落在了地上。
陈惇走过去捡起了,发现床上竟有一把铜钱,都是今日在花棚外捡到的陆家女郎撒出来的青铜大钱。
“我捡了好多呢,”尚薇高兴道:“这声儿可脆啦。”
陈惇轻轻一弹,确实这大钱的声音尤为清脆。他想起自己也拿了一枚,便从袖中取出,将铜钱举起来,看到上面的图纹,却一下子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