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而县令李志庠也被唤了过来。
归有光让李志庠候在一边,先询问老农道:“老人家,你且将如何发现金子的来龙去脉,重新讲述一遍。”
这老农唯唯诺诺地了起来,他那一日在田间劳作,春耕农忙,谁也顾不得谁,没想到一锄头下去,却敲击在硬邦邦的东西上,他发觉不对,刨挖起来,就发现了一个大坛子,里头装着满满一坛金灿灿的黄金,顿时让他又惊又喜。
“村中男女都看到了,”这老农道:“里正也来了,这金子不是老汉有福气能享用的,老汉一想也是,虽老汉这辈子没做过什么恶事,可也没有什么做什么大善事,福报不该这么厚,便听了里正的劝,将金子送来了县衙。”
里正点头道:“确是如此,村中男女老少有目共睹,民不敢撒谎。”
归有光点点头,转头问李志庠道:“金子的确是送到了县衙,但李知县你为何不当场清点查验,反而放入自己的家中,直到第二才宣称金子不见了?”
李志庠神色颓唐,良久才道:“当时色已晚,本官又酌了几杯,正是微醺之态,头昏脑涨,没有即时查验,但见金子贵重,来往人多,放入库中唯恐有失,所以放在了自己家中——没想到第二日一早起来查验,却发现坛中金子,全变成了土坯!”
“县尊不住在县衙后堂,”陈惇悄悄问县丞汪良道:“自己有宅子吗?”
“对,”汪良道:“宅子也是刚买不久,搬地很有些匆忙。”
陈惇微微嗯了一声,那边归有光就唤他:“梦龙,你有什么要问的吗?”
陈惇就道:“学生想要查看坛子,以及县尊收藏坛子的房间。”
几个人便来到了李志庠的家里,他的这座宅子其实并不大,根本不比县衙后堂宽敞,几个人进去,就显得书房有些逼仄。
“这就是现场,”郑若曾道:“坛子在床底下。”
陈惇走过去,第一眼先注意到了床头放置的一个红匣,他打开看到里面的东西,不由得道:“把官印放在枕边,日日伴眠,县尊大人果然是忧劳公事。”
李志庠“啊”了一声,神色有些局促:“也没有,也没有。”
陈惇蹲下身来,掀开床铺,将床底四周敲击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机关暗道,才将坛子拖出来,打开坛子就看到里头塞满了一块一块的黄土坯。
“老人家,”陈惇问道:“你当时挖出这东西,可看清楚了,金子是装了半坛还是一坛?”
“大人,”这老农道:“老汉看得清楚,金子装了满满一坛,老汉亲手用茅草将坛口塞住了。”
陈惇点了点头:“这金子是什么形状,条状还是块状?”
“是元宝模样,”老农回忆道:“两侧卷边,有点像莲花。”
陈惇捡起一块土坯,按照老农的回忆捏出了一块差不多模样的,见他点头称是,陈惇就和两个衙役一起,动手捏了起了土坯。
“你们在做什么?”郑若曾问道。
“要差不多三百块金元宝,”陈惇将最后一块元宝形土坯塞进了坛子里,轻轻敲击了一下坛身,只听得坛子发出一声厚重的“嗡嗡”回响,“才能将坛子装满。”
他着道:“县尊大人,县里有无大户?”
李志庠道:“城东万宝坊的刘家,开了油坊,是本县大户;还有陈家,开了酒楼……”
“那就烦请大人去找他们,”陈惇道:“借金子。”
“借金子?”屋里众人全都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下承平,苏州尤为富庶,”陈惇一笑:“不知道百姓家中,能贮藏多少黄金?”
国朝初年,强制推行宝钞,禁止黄金白银流通,只可以拿金银去跟官府换取宝钞,但官府不用金银跟百姓兑换宝钞,在发行宝钞的同时禁止黄金白银流通。只发不收导致导致纸币的滞塞,宝钞没有下行到县城,最多是在州府大城市勉强通用。而宝钞与白银发生通货竞争时,白银是具有压倒性的货币优势的。除了携带比较不方便之外,不管作为支付工具、计价单位或价值的宝藏手段,白银都比宝钞可靠。
当国家信用随着滥发纸币而破产时候,大明宝钞的命运,就是走向贬值然后灭亡,所以现在宝钞除了还用来抵官员工资之外,大明依然是银本位,百姓用青铜白银交易,富贵人家则有黄金储存。
县城之中,县令的话是管用的,特别是有关众纷纭的奇案,被点到名的几家大户在归有光的劝下,纷纷拿出了自己家的金子,陈惇便找到城中一个铁匠,问他是否能熔铸黄金,这铁匠本来点头应了,在听了陈惇所要熔铸的黄金数额之后,却连连摇头。
“怎么,刚不是可以熔铸吗?”陈惇问道。
“您要熔铸的金子太多了,”这铁匠惊疑不定:“我们这儿炉子虽然有,可惜火力太,一炉熔出来,大概只有二三十斤,您这元宝,真金熔出来的话,一块最少有二斤,一炉只能熔十几个左右,您要三百个,那我要不熄火地做近一个月左右,才能完成啊。”
“就没有那种大熔炉,”陈惇问道:“能一次熔铸完工的?”
“那就要官府的宝泉局了,或者……”铁匠道:“反正我这里,实在不好出工。”
宝泉局是管理铸造钱币的官署。最先于应府设宝泉局,后来在各行省都设有宝泉局,但苏州宝泉局在长洲,如果要宝泉局熔铸的话,一来一回几十里,陈惇还担心这当中有什么意外呢。
“县城里有几家铁铺?”陈惇问道。
在得知有三家之后,陈惇笑道:“那就三家同时开火熔铸,时间能缩短三分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