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陈惇倒吸一口气。
不知道这五百人的队伍还能抵抗倭寇的几次攻击——他方才后面还有硬仗要打,的确是这样,彭老生派出的队伍损兵折将地回去,一定会带着更多的人马蜂拥而来,到时候他的排兵布阵,还能不能抵挡得住?
陈惇两世以来,第一次策划战斗,第一次搏战,他的战斗经验飞涨着,他甚至能感受到身旁的人已经形成了以他为核心的力量,如果他露出任何犹疑或者畏缩的一面,都会动摇整个军心。
所以即使他心中忧虑,面上却十分安定,反而哈哈笑道:“路过毛竹林子的时候,我要你们多砍一些,你们都来劝我,不信那东西能顶什么用,如今看来如何?”
这下众人都服气道:“大人神机妙算,智谋过人,岂是我们区区民能比的!”
这时候大庄主就凑过来,露出求知的神色:“大人,为什么咱们一舞起那毛竹来,就不那么害怕了呢?”
陈惇解释道:“你们平日里在乡间打架斗殴,有没有遇上势均力敌或者比你们人数更多的对手?”
“有,”身边的一个青年就道:“我们跟曹庄的人打架,他们人多,但我们还是赢了!”
“为什么会赢呢?”陈惇问道。
“那句话怎么来着,”大庄主接过话把,道:“狭路相逢,勇者胜,我们在气势上不露怯!”
“就是这个道理,”陈惇道:“战场上压力很大,最大的难题其实是克服恐惧。这种大毛竹能遮挡身体,不使敌人近身,当敌人打不到你身前来,你就不那么畏缩害怕了,大家打之前还跟着我吼,把胆气都放了出来,当我们有胆气的时候,他们就会畏缩,这也就是狭路相逢勇者胜的道理所在。不过——”
“不过光凭胆气也不行,”成远道:“若是没有我们大人指挥若定,全盘谋划,咱们怎么能打得这么爽利?”
“是是是,”众人都点头,不过也有人不由自主地问道:“大人年纪轻轻,怎么如此老成?”
陈惇的脸就属于那种平时看着嫩,一旦严肃起来就威不可犯的样子,按年纪来不过十五六岁,这些人还在背后对他指指点点嘻嘻哈哈,往杭州来的时候一路上也很是散漫,但当陈惇指挥杀敌的那一刻,他仿佛高高在上的神祇一般,令人不由自主产生畏惧、拜服甚至仰赖的心思。
陈惇垂下眼睛:“抓紧时间休息,可能不到半个时辰,咱们就要再打一次了。”
他并不知道自己指挥的一番战局已经被杭州城楼上的所有人尽收眼底了,杭州东面的庆春门上,有高耸入云的塔房一座,能远眺四方数十里之景,王忬便这里目睹了一场激烈的战斗,“这分明不是卫所的官兵,但又穿着官兵的罩甲,不知是何来历?”
“这种罩甲样式,倒像是嘉靖二十年被弃用的那一批罩甲啊。”都司一个武官道:“因戊字库发下来的样式照着做了,肩颈处伸缩困难,因而被废用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国朝的军器制造业分中央和地方,具体的管理机构是工部虞衡清吏司管辖的军器局和内府管辖的兵仗局,此外工部还管辖收储军器及军器制造原料的内库——戊字库和广积库,戊字库掌甲仗和弓箭盔甲等物,制造军器分发下卫所,最先供给的是直属侍卫军也就是京军,然而下之大,军器局人数也不过两三千人罢了,生产的兵器连京军都不太能供应上,后来兵仗局和军器局做一些军器样式,命下都司卫所生产自用。
所以卢镗给安昌庄的女人们留下的其实是废弃的罩甲,这些女人也好哄,就被卢镗骗走了当家的男人。
“还有他们用的这丈六的长杆,”王忬比划了一下,觉得惊讶:“本官怎么瞧着像是毛竹啊。”
“应该就是毛竹,”参将道:“竹子顶端似乎装上了铁枪,威力过人啊。”
王忬点头道:“没想到不起眼的毛竹,竟有如此大的效用,杀得倭寇死伤无数,真是一大利器,想出这个办法的人,本官一定要见一见。”
此时城楼之下又一阵喧嚷,原来是彭老生得知了战败的消息,怒火冲,竟将逃窜回来的麻子一刀劈成了两半。
“阿四,”彭老生又钦点了一员大将,“你带着五百人去,若是还像麻子这样不顶用,你就和他一样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