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厅之中,杨长帆再次看到了多年未见的母亲,泪水同样瞬间泛出,多年的软禁让她老了很多,自己的荣华富贵,四海的美,本该由母亲一起分享的。
“儿啊……”吴凌珑看着异常高大,目光坚硬而又温柔的儿子,颤步走上前去。
母子相拥而泣。
“娘!受苦了!”杨长帆拥抱着母亲,感受着母亲怀中的温暖。没有这个母亲,这幅身躯活不到这么久,没有这个母亲,他也许连第一步都走不出,就是这样执着的溺爱,铸就了一个坚强的自己。
翘儿与丈夫、母亲一样泪流满面,杨必归也在旁默默抽泣,杨乐非常无辜地被感染,也哇哇大哭,刚会说话的杨必远、杨必悦也跟着嚎哭,连妮哈也跟着吓哭,搞得沈悯芮不哭也不合适了,结果是一家人哭作一团。
一家人在一起,有说不尽的话。吴凌珑见过了这许多孙子孙女,抱了这个抱那个,本以抑郁的心灵重获新生,就连身体也更加有力气了,说什么也不放下孩子们。
杨长帆苦苦劝道:“娘,走吧,跟儿子走吧。”
“走吧。”就连杨长贵也在旁说道,“娘放心,我会照顾好爹的。”
吴凌珑抱着杨必远,看着这个长得与杨长帆幼时一模一样的孩子,此时真的动容了。
“都这样了还不走?”房外一个尖利的声音传来,“装什么贤妻良母啊,我照顾老爷就好了。”
杨必归立刻就不干了,撸起袖管要出门。
杨长帆将儿子拉住笑道:“没事。”
却听着外面的声音也微微哽咽:“赶紧走,老爷也不想留你,老爷让我轰你走!我巴不得当大夫人呢!!”
话罢,那人快步跑远。
吴凌珑微笑着冲杨必归道:“你二奶奶,你还不知道么。”
杨长帆就此转身握住弟弟的胳膊:“那爹就交给你了。”
“早就交给我了。”杨长贵笑道,“我眼看就要入内阁了,保得住爹娘。”
“呵呵,比我有本事。”
兄弟二人双臂缠在一起,交换了坚定的眼神。
吴凌珑最终站在书房外行了个礼,请求离家照顾子孙。
房内沉默了很久,传来了一声“嗯”。
就像最初一样,所有话都可以包含在一个“嗯”中,也不需要更多的话了。
安置好家人后,杨长帆独携沈悯芮,夜访戚府。
戚继光闭门不见,戚夫人倒是出来了。
她以一种难以名状的目光看着杨长帆:“他……其实很感激你,但他不肯见你。”
“嫂子,今后的日子,怕是要在北方过了。”
“早就习惯了。”戚夫人嗤笑道,“去南方,看我不手刃了你们这些贼寇。”
“这我信,初次见面就险些被手刃。”
戚夫人掩面一笑。那次太荒唐了,想想看,若当时把杨长帆给砍了,真不知后面会怎样呢。
沈悯芮在旁拿出一副字双手奉上:“这是我与相公送与戚将军的。他若不要,尽可烧了。”
戚夫人点头道:“谢谢,不过他真的可能会烧掉。”
“那嫂夫人,我们走了。”杨长帆就此拱手道,“祝戚将军在北方建功立业,杀鞑子个片甲不留!烧北漠个寸草不生!”
戚夫人行礼道:“我代夫君谢过。东海王好走。”
房中,戚继光已截了半个右臂,仰面朝天躺着。
弯弓射箭,再也不可能了,但兵法韬略,永远在他脑中。
他其实是感谢杨长帆的,但他无法再面对杨长帆。
虽然右臂依然痛痒难忍,但这也证明,他还活着。
夫人进房,手中拿着一卷字,慢慢展开:“临别之时,杨长帆与二夫人送了这个。”
戚继光惨然一笑,他猜到里面写的什么了,准是天下第一大懦夫。
“好漂亮的字啊……”戚夫人展开字惊叹道——
戚继光侧目望去,这的确是沈悯芮才写得出来的字,字迹张狂,完全不似女子写的字该有的那般周正柔弱,大有信马由缰,水墨飞扬之势。
戚继光眼眶一酸,连忙转目,生怕妻子发现自己动情。
“还装什么?”戚夫人哼笑着摸着戚继光伤口的绷带,“你死了。”
“别别……夫人手下留情……啊啊啊啊!!!”
杀猪一样的惨叫回荡在街上。
杨长帆沈悯芮闻声,相视一笑,依偎漫行。
“那字写的什么?”
“天下第一大懦夫。”
“那戚继光死定了。”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