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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岁月

    “你在这里,倒是过得安逸。”阿黛立在她身后,刺激调侃那人。

    那人有一头灰白的长发,披散着垂在脑后。身上是再普通不过的黑色苗服,对于阿黛的调侃,她的情绪没有一丝波动,浇好花才放下手里的水瓢,转身回头。

    “每月必要来一次,你简直比我的月信还要准时。”那女子转身,赫然是荼宛的脸,只是三年过去,她再不是从前那个娇俏灵动的少女。

    身上多了一份岁月的沧桑,那一头灰白夹杂的头发,旁人从后面看去,只怕要以为她是年迈的老妪。

    阿黛嗤笑一声,两步坐在木凳上,“这也不能怪我,怪只怪你身上的神巫之力,实在是太过诡异。谁能想到,我无法将它全部剥离,只能每个月一次,到你这里来取血!否则我身上的神力,就全没了。”

    她嘴上这话,似乎很惋惜,不能直接抢干净,一次搞定。反而每个月还要来见她,实在麻烦又讨厌。

    荼宛漫不经心的笑了,伸出手对她道“你要取,快些取了便走,我看见你便心烦。”

    “是吗?你心烦,我不心烦呀!我进来,你难道不想知道跟他有关的消息吗?”

    荼宛沉默看她,不用自己什么,阿黛也会继续往下。

    果然,阿黛依然是那个喜欢自言自语的性子,“我早就过了,男人死了老婆没什么,很快就会过得很好。这三年,他在京城过得可谓是如鱼得水,不仅成了皇帝最宠爱的儿子,还与他那表姐情投意合,出双入对。想来再过不久,他的好事就近了。”

    “也不知他大婚的时候,会不会想起曾经对你的许诺?”

    阿黛总是用这些事来刺激荼宛,刚开始,荼宛还会伤心难过,到此时,却早已平静无波澜。

    “你这个人也奇怪的很,每过一段时间,就要拿这种话来刺激我,我就不明白了,你到底图什么?”

    其实很简单,阿黛就是想知道,荼宛会不会后悔。

    第一次可以坚定的不后悔,第二次可以,第三次还是可以,可是三次以后呢,舍了命去爱的人,最后忘了自己。

    就像男人升官发达之后,抛弃了糟糠之妻,另攀高枝,与名门贵女喜结连理,生育子嗣。

    而曾经为他受尽苦难,陪他一路走来的糟糠之妻,却是人财两失,人老珠黄,最后哀怨而死。

    任何一个女人,都无法接受这种结果,男人的寡情薄幸,永远是女人心中的痛。

    阿黛一次又一次来这些消息,到底不过,是想听荼宛一句后悔。

    她就是想要证明,荼宛跟其他所有的人一样,迟早会后悔。

    这世间,既没有不负旧恩情的男人,也没有几个能苦尽甘来的女人。

    自私自利,才是人真实的样子。男女之情,连废纸都不如。

    荼宛不禁摇摇头,自己伸手刺破指尖,鲜红的血流进白瓷瓶中,直到装满才止住血。

    “无论你来多少次,我都是一个答案,我过不后悔就是不后悔。只要他好好的,我曾经做的一切,都没有什么可后悔的。”

    “还是一样的答案啊?”阿黛讽刺笑笑,拿着瓶子轻轻晃了一晃,一口喝下去。

    见她坐在原地,吸收着血带来的力量,荼宛也不打扰她,转身继续浇花。

    三年过去,她在这里被关了三年,头发都灰白了。

    外面的世界,几乎都快忘了什么样子。那个人的模样,却越来越清晰,怎么都忘不掉。

    阿黛将她关在这里,她没有别的要求,只让阿黛每次来,便为她带一些杜鹃花的种子。

    一次一点点,一次一点点,很快,这这无界林里,渐渐被种满杜鹃花。每一年花开的时候,她就会想起轩曜。

    想起从前的那些日子,想他是否已经娶妻生子,是否过得好好的。

    刚开始的时候会伤心难过,时间久了,心中却变得平静起来。荼宛以为,曾经的爱虽然没有彻底消失,但到如今,也应该归于平静。

    至于恨,早已被岁月消磨干净,不再执着。

    荼宛如今,这整条命都是阿黛的,除非是她自己死了,或者阿黛不想她活,亲手了结她的命。

    否则,她大概要一直在这无界林里待下去。这是一座监牢,让她心甘情愿,留在这里。

    这是当初为了救活轩曜的代价,没有什么好后悔的。

    等浇完花,阿黛也已经吸收了全部的力量。站起来道“你越是这么,我偏越不相信。这世间哪有什么永恒不变的真情,爱本就自私廉价的,像你这样舍了自己为别人的,我怎么看都觉得假。总有一,我会看到你后悔的样子。”

    等阿黛大步离去,荼宛望着那消失的背影,轻笑着摇头,目光停留在矮桌上。

    那是一包花籽,相处三年,她对阿黛也算有所了解。别看阿黛嘴上刻薄,但也有她柔软之处。

    知道她想要杜鹃花的种子,每一次来,都一定会送上这些东西。这三年,从没有一次间断。

    可是不知为何,今年的杜鹃虽然都生出花苞了,却似乎得了一场病,纷纷都没有长大的意思,更不要开花。

    荼宛算算日子,花期都要过去,为何她的杜鹃花还没有开花呢?

    阿黛出了无界林,走着走着,依旧不甘心,回头狠狠瞪一眼那石山,嘴里呢喃恨道,“终有一日,一定会看到你后悔的样子,什么情深似海,什么真心不变!假的,都是假的!”

    阿黛狠踢开一颗石子,大步离去。

    暗处的一抹影子,飞速的消失不见,她也没有察觉。

    一只白鸽从空飞过,飞到道观,在空中转了一圈,看到自己的目标,直冲而去,停留在李束手上。

    李束轻轻摸了摸鸽子的头,拔下它脚上的信笺,细细一看,扬起唇角。

    真是有意思,看来这就是阿黛隐藏了许久的秘密。只是,洞里有什么东西呢?

    重要到每一个月都要去一次?

    三年前,阿黛如愿以偿登成为大巫继承人,她的父亲便开始半隐退状态。

    除非一些非常重大的祭祀活动,否则很少出现在人前。

    李束最后一次见到那位大巫,还是在老苗王的葬礼上。

    当年阿黛如愿后,果然信守承诺与桑代缔结婚约。只是随后发生了一场变故,老苗王忽然暴毙而亡。

    根据苗人的规矩,必要守丧三年。身为世子,桑代义不容辞,要为父亲守丧。

    按道理,就算是受伤也不耽误他继承苗王之位,可是他上表的折子一直被压着。

    中原皇帝根本没有让他上位的意思,只是表示,既然老苗王过世,世子理所当然应该守孝三年。

    三年过后,再谈及世子继承王位的事。

    桑代代就以王子的身份,在苗疆暂离政务。可老苗王一死,便有人对他不服气。

    这群长老之中,隐隐有人存了心思,与桑代分庭抗礼。

    这三年,桑代举步艰难。如果,这背后没有中原人在其中操控,桑代是不信的,李束就更不会相信。

    思来想去,恐怕皇帝对西北的心思,还是没有放下。当年如老苗王所预料,西北没有袖手旁观,忽然间便传来皇帝病重的消息。

    他们都以为皇帝死定了,谁知道过了些日子,竟又活了过来?

    本以为又要起波澜,可皇帝虽然醒来,身体却大不如前,三年里,再没有提起西北旧事。

    他们也一度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可随着这三年苗疆内部各种争斗,桑代与李束意识到,皇帝从没放松对苗疆的警惕。

    而阿黛,三年里纵然没有提及取消婚约一事,可态度,却变了很多。

    李束这才生出心思,来探个究竟,是什么让她有底气,敢与自己对抗。